第五节 万物皆尘 （下）（1/2）

听到如砚的警示，她刚握住纸条，倾身躲过。三排火流星擦着面掠了过去。瞬间衣角和发梢传来一阵焦糊。

更令她后怕的是，她明白这来人并不想立刻要她的命，或者是要看她狼狈，才允许她堪堪躲过。但她不明白，这股莫名的恶意是为何。

“不错，不错。”

身后响起一阵懒散的拍掌声。她回头，那片空间仿佛突然被撕裂了一般，闯入一位长衣青年。

与身处险境相比，这青年精美锋利的面孔竟然更令她震惊。饶是见过了千年美人，她也不得不承认，此人风华秾艳，一颦一笑，到了可令观者炫目的程度，绝非世上可有。他不似薇澜公主的容光四射，多情与无情，诱惑与残忍，种种矛盾都被天赐的艳光所统摄。是美到了极点，也危险到了极点。

青年面上挂着霞光般动人的笑容，在她看来却像水银般光彩四溢，却剧毒无比。不知怎地，她脱口而出，“面似冠玉，心如蛇蝎！”

青年面色不变，一双丹凤眼犹自眯了起来。红石榴籽般的血色双眸盯着少女，仿佛毒蛇估量着猎物，丝毫不遮掩其中的恶意。

“这句话，可不是你能说的。”他笑吟吟道。“真碍眼。”青年柔声说，仿佛情人的呢喃般婉转，“这么碍眼，该用什么死法好呢？”

青池已经动弹不得，心生恶寒，只能对如砚大喊，“灵使大人，请看好我的驴！快走！”

这大概是灵使如砚一生所听过最荒唐的指令。但手中的毛驴确实碍事。她随手放了驴，横入他们面前。

“见过弥津大人。”如砚程式化地行礼，“还请您放过这个人类。她明天有课，今晚必须赶回。”

弥津？青池艰难地想起这名字列位神谱的前端，正是与司非式微并列的世尊，司诡者，邪皇弥津！

“人类？”弥津微笑着打了个响指，青池手握着的纸片忽而变形，她只觉一种阴冷滑腻贴着皮肤游移，是那纸片幻化成了一条蟒蛇，瞬间已经缠住了她的脖颈。饶是她处处小心，也着了这位世尊的暗算。青池这才意识到，每一位世尊都是不同的，甚至具有完全相反的本质。或许像式微那样耿直的上神才是异数。

“看来你，哦不，你的主人厦皇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如砚露出了迟疑的表情。显然她接受的指令里并不包括这种复杂的状况。一旁的青池暗自心惊，原来如砚的高位术阶并不来自柏舟，而是她真正的侍主、仁君厦皇！

“可惜，就算厦皇他亲自来了，”弥津令蟒蛇缓慢收紧，“我也要她的命。”他语气亲昵，却像死神的宣告。“舒君养的白眼狼。”

青池登时咳嗽起来。

如砚投鼠忌器，她的阶位还不足以正面与世尊相抗。

“舒君……？”青池嘶声问。

“你不配提那个名字。”弥津的笑容瞬间阴霾下来，像一朵盛开的花忽然从枝头斩落。

脖颈的压力逐渐增加，令她无法说话，只能发出一些嘶叫。她缓缓握住化为发簪的真王之诫。但缺氧的感觉迅速笼罩了她的感官。身体仿佛变得越来越轻，又仿佛在无限的黑暗中下坠。

颈间的蛇嘶嘶作响。昏蒙之中，她仿佛听到什么声音。

“命令它。”

有个声音在蛊惑。“黑暗中的一切都是您的臣民，必将服从您的旨意，尊崇您的话语。哪怕您要毁灭，也是它的荣幸。”

但是痛苦并不会让人死亡，而对面的世尊仿佛尤其想要延长这种痛苦。恍惚中她又看到离境中出现的那扇虚掩的门扉。而她……渴望着某种结束。

突然手中传来一道剧烈的灼痛，让她的思绪回复了一些清明。那青铜的烛台仿佛一块烧热的炭，狠狠地烙在她手心。她吃痛却没有松手，反而紧紧地握住它。

“……在它前行的路上，将有无数的诱惑想令它偏离。”

“……哪怕王冠熔毁，圣座倾颓，只要它一个念头，那幽暗的门扉仍会奉它为主。”

风潮声在她耳畔响起，稍稍缓解了她的苦痛。喘息间她挥动了手中的“发簪”，刺向颈间缠绕的蛇。被刺中的蛇仿佛被火焰灼伤，在淡蓝的光芒中，退回了符纸的原型。

“舒君造的这东西，还是传到了你手里。”

显然这发簪的本质骗不过世尊之眼。弥津平淡地注视着她手中的真王之诫，与之前剧烈的情绪变化判若两人。

真王之诫是无上的权柄。创造者赋予了它一往无前力量，以及，最后的警诫。

那力量足以砍断任何锁链，甚至割裂空间。但世上最强的约束，乃是自身的决心。

青池抑制住剧烈咳嗽的冲动，一呼一吸像熔铁一样流过肺腑。

“可笑，这种抵抗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听到你鬼魅的语言，看见你人的身体，”弥津清浅地笑着，“但是你的心呢？”

看着残喘却不愿退却的人类，世尊仿佛突然失去了戏弄的心情。司掌奇思诡计的美青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束半枯萎的蔷薇。

然而青池的警觉到达了顶点，这多看似娇柔的花瓣，其中蕴含着杀的意志。人们可以对抗刀剑，但无法分辨柔弱者的凋零。

青池握紧了真王之诫，却没有把握能够突围。即便至尊神器在手，她却只是个蹩脚的掌控者。

面前的时空，再一次像青年现身时那样裂开了。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她只看到瞬发的磁暴般的能量层层围住了弥津。青年的外袍上也腾起半透明的防护罩。一时电光如幕，余浪和火星飞溅。青池从中辨认出了式微的气息。

多么可笑，她竟然已经熟悉这股无情的剑气了。

她后撤了几步，被一旁的如砚迎上。灵使为她的咽喉施行了简单的治愈术式。到头来，熟悉她的总想夺取她的命，想要她命的反而总在救助她，多么讽刺。

对决中的二人纹丝不动，仿佛这场激烈的战斗与他们无关。映着漫天壮烈而无声的光束，青池忽然觉得，这就是三界的主神，世界的根基，万物的初始。他们很强大，强得无与伦比，但这种强大无关苍生。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只充当旁观者。

弥津并不擅长战斗，但手握无数神器诡计足以达到他的目的。式微大约是他最不想遇到的对手。这位刑王只有精纯无二的意志和判决。他从不与人周旋，只需用近乎粗暴的方式将力量直接灌下，很快摧毁了最后一重防护。

黑衣的世尊抬手，仿佛将无形的利刃架在弥津面前。

“一次警告。”式微毫不在意他正威胁着什么人，“你不应在此地释放你的神威。”

两位世尊交会的时空摇摇欲坠。即使两者不是以真身降世，也足够扰乱人的感官。

弥津脸色一沉。“何必这么严格，没有私心这世间该多么无趣。哦对，忘了你就是这样的无趣。”

“你也不该试探那道禁忌。”式微也并不在乎弥津对他的讽刺。“这也是舒君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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