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2）
雅诚周围的文具店不少, 但魏东家的文具店并不难找。
确切来说, 是魏东并不难找。
他还是和从前那样, 喜欢蹲在店门外拿粉笔画画。
喻辰一眼便看见了他。
魏东比以前胖了很多，进入五月后天气逐渐炎热，他仍然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袖衬衫, 从后背看布料绷得略紧, 手肘处破了几个洞，下摆有几道酱油的污渍。
两个高大的男生走近了，魏东也没有抬头，他手里的粉笔太短, 粗圆的手指经常蹭到地上, 抹了一手的粉笔灰。
曹子明骂了句没意义的脏话，想再说点什么, 又觉得无从说起。
喻辰蹲下身：“魏东。”
魏东似乎没听见，最后一点粉笔头也碎掉了，他捡了几次没捡得起来，低头去翻衬衫的口袋, 结果啥也没翻着。
于是就迷茫地愣了几分钟，像一个静止的雕像。
几分钟后他又盯着地面开始笑。
喻辰抬头看向曹子明, 对方亦是无可奈何的茫然。两人都没接触过这类特殊人群, 不知道能为他做点什么。
“要不然，给点钱？”曹子明语气犹豫。
“他家缺钱么？”
曹子明也不确定：“那怎么办, 他好像不认识我们了。”
喻辰慢慢站起身, 心像被风吹皱的树叶, 一层层地卷着。
他推开店门，问正在看电视剧的中年女人：“阿姨，有粉笔卖没？”
魏东的母亲看他一眼，像是知道他的目的，神色麻木地指了下门口的抽屉：“里面有断掉的，他等会儿自己会来拿。”
抽屉没关严，喻辰往里面看了看，说：“买盒新的吧。”
女人没有反对，从货架拿下一盒粉笔，结账时她好几次打量着喻辰，低头回忆一番，然后又抬头看他。
最后，她不确定地问：“你是十一中的？”
“嗯。”
“来看他？”面容憔悴的女人扯扯嘴角，“难为你们还记得他，我还以为他在学校没有朋友。”
喻辰没接话，他不知道自己跟魏东算什么关系。
女人觉得面前这个男生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把收银条撕下来，空气中响起刺啦一声响。
“愿意陪他玩就玩吧，”在死水般的生活里沉寂太久，她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疲惫，“反正他也认不出人。”
喻辰望向她苍老的眼睛，若有所思。
两人对视几秒，年长的女人忽然问：“你是不是……叫什么辰？”
“喻辰。”
“哦对，我说怎么看着眼熟，魏东有张你的照片，跟我们说在学校交到了朋友了，”她总算想了起来，“结果还真是啊。”
喻辰神经一紧：“那张照片，在哪儿？”
她摇头表示不知：“搬家后就没见过了，大概扔了吧。”
不可能扔了，他想。
他只给过魏东一张照片，就是从光荣榜上撕下来的那张。倪千夏既然见过，就代表魏东肯定还留着它。
喻辰拿上粉笔盒，出去放在魏东身边，对方呆滞地看了一阵，才慢吞吞地抽出一支，往地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线。
还是无法沟通。
曹子明啧了一声：“我出国前是不是应该再去打孙宇航一顿啊？”
“算了吧，没有意义。”喻辰轻轻摇头。
魏东出事之后，喻辰对孙宇航说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后来确实也这么做了。可是今天在这里看到魏东，无力感却蔓延过全身。
他们哪怕把孙宇航打死，除了把自己赔进去以外，对魏东而言，这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受害者的声音永远微弱，而伤害过他们的人从不在乎，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过了许久，魏东画完画，拍拍手回了店里。
喻辰捡起粉笔盒放进门口的抽屉，离开前想了想，对魏东的母亲说。
“阿姨，我留个手机号给您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
·
五月最后一个周三的下午，倪千夏请假去了宁城第一监狱。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她见到了向舟。
记忆里过于瘦弱的男生竟然变得健康了不少，头发剪得很短，表情温和。如果不是身后有狱警看守，几乎会让人以为他只是坐在图书馆。
倪千夏拿起蓝色的话筒，迟迟没有开口。
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给向舟的父亲打去电话，表示自己想来探望向舟。对方言谈间稍显拘谨，但还是善意地告知了监狱地址，并告诉了她需要提前准备什么手续。
想来探视的念头，是在育才辅导中心外面看到喻辰的那一刻产生的。
倪千夏和向舟的关系十分微妙，两人不能算是朋友，却有过共同的经历。
而在左右两个岔路口前，他们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事到如今，倪千夏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回想最后在雅诚度过的那段时光，她仍然感到很恶心。
归根结底，她承认自己是个叛徒。
为了自保而无视仍然在被欺负的向舟，她变成了那些麻木面孔里的其中一员，对他的遭遇视若无睹。
她和行迹恶劣的同学们混在一起，像变色龙般披上一层她不喜欢的外衣。如此无能的经历，令她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来见向舟。
但此刻她还是坐在了这里。
静了一会儿，向舟先开口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吧。”她轻声答道，“我转学去了四中。”
向舟点头：“期中考试考过了吗？”
“考过了。”
“好快啊，下学期你就读高三了，”向舟一手拿话筒，一手无意识地拨弄着线圈，“再过一年，就该是大学生了。”
倪千夏抿了下嘴角：“你还看书么？”
“看的，我爸每个月会送书进来，里面也鼓励我们多学习。”
“哦……加油。”
“嗯，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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