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墨戏（1/2）

望着案上铺天盖地的文牍，赵孟頫暗暗叹了口气。dizhu.org兵部细务如此繁剧，今夜怕是当真回不得家了。也不知妻子一人独守空房，能否睡得安稳？

心头的思念绵延而来，他悬腕于案上，微微凝神，久久难以下笔。

书案一旁，桑哥仍是埋首于文牍，无暇他顾。窝阔台后王海都再次谋叛，欲举兵西来，这也是前日里从皇帝那边得到的消息。镇守漠北的皇子那木罕传信告急，为抵御强敌，皇帝不得不筹备粮草马匹，加紧送往前线。涉及到军需、驿传诸多事宜，除了枢密院，尚书省兵部也要一同署理。桑哥将他留在公堂，并非是故意刁难。

战事一起，为保证军需充足，钱粮便如水空流。除了皇帝，桑哥亦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前年宗王乃颜叛乱之际，他借钩考筹措钱粮，使皇帝亲征在外，也得保粮草无虞。可今番骤然停罢钩考，他又该如何敛财，难道要空手变出钱粮来？

桑哥不由揉了揉额角，暗自叹了口气：也许只能出此下策。那些骄奢淫.逸的宗王勋戚，也该为国朝出点血汗了！只是这恶事，只能由他来做；而这恶名，也终将归他一人。这等见罪众人的恶事，又怎能脏了皇帝的手呢？

他摇头一叹：纵然权倾天下，他仍无法自主，仍需听命于一人。于皇帝而言，自己不过是把刀而已。待到用完，弃置一旁，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案头文牍仍是如山堆叠，他不得不收起心思，加急处理。可是埋头半晌，却不见人呈上文案。他一时疑惑，不由抬眼去看，却见那人只是提笔不下，似是出神很久了。

心下登时火起，他立时起身，踱至那人案前，冷冷讽笑：“若省官都似郎中这般不疾不徐，前线将士怕是早已饿毙！漠北便也不必严守，拱手让与海都好了！”

待他的声音骤然响起，赵孟頫才陡然惊觉，惊怔之余，手腕一颤，手中的笔登时坠于案上，溅得文卷上一片狼藉。可那斑斑墨痕，点缀在字里行间，竟似无意点染的墨梅一般。孟頫望着文卷，一时痴了，如人指使般重拾墨笔，就着残墨，勾皴出一节节苍劲的枝干，寥寥几笔，一株墨梅便跃然纸上，姿态秀逸，宛若天成。--*--更新快，无防盗上dizhu.org-*--

桑哥强忍怒意，耐心等他画毕，终至忍无可忍：“军情如火，郎中还有闲心做墨戏耶？”

见他脸色阴沉如墨，赵孟頫方才醒过神来，心下后悔不迭，却为时已晚，只能补救道：“丞相息怒，是下官疏失，某立时将这张文卷誊抄一遍，绝不贻误军机。若是丞相仍执意责罚，孟頫领罚便是。”

他倒能夸口，桑哥不免讶异。见他犹自笃定，心下更是好奇，一时也多了几分耐心，索性由他胡闹一番：“给你一刻时间，若是誊抄不完，本相绝不轻饶！”

而后，桑哥便立在一侧，看他取来一张空白文卷，悬腕提笔，那一个个娟秀的楷字，便如蛟龙一般落于笔下，于纸上游走腾飞。

他运笔如飞，像是屏足气息，一气呵成。虽然用笔急切，却是腕力不散，字字皆端庄秀美，浑然不失法度。桑哥见之，也不免暗暗称奇。

待他落笔，恰好一刻。桑哥惊异之余，只觉怅然若失。他本想借机惩治一番，哪料被他轻松逃过，心里总觉不称意。

赵孟頫却身心轻松，待搁下笔，揉揉手腕，语气甚是轻快：“下官已誊抄完毕。若是无事，某且继续理事。‘军情如火’，岂能有半分贻误？”

他刻意把那四字重复一遍，待看到桑哥涨红的脸色，心头不免小小的得意：自己素来为那人压制，难得今日能小占上风，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快意。

孟頫心下愉悦，便未顾忌桑哥的心思。那厢沉默半晌，却能隐忍不发，也当真是奇事。桑哥不言不语，只拾起他刚刚誊好的文卷，认真赏鉴起来。那字看似纤瘦，实则劲秀饱满，笔画古拙坚.挺，却不失灵动，一撇一捺之间，尽是活泼意趣，透着年轻人鲜活的锐气。

桑哥心下激赏，面上犹不动声色，一面看着，一面问道：“子昂可是学过褚遂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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