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过去（1/2）
等叶行藏跑近了之后，才发现那个黑点是一辆小轿车。--**--更新快，无防盗上www.dizhu.org-*---
那是一台很气派的小轿车，纯黑的色漆刷得熨帖而漂亮，在初秋的阳光下闪着锃亮的微光，比叶行藏在邻居家的电视机上看到的更有气势。
他猫着腰悄悄地走近，抱着膝盖蹲下，把本就瘦小的身躯藏在后备箱的后面，无声地探出半个脑袋，试图探究出是哪家人弄来了这样有派头的好东西。
那就是他和楚戈的初次见面，一个乡下小子和富家少爷的相逢，至今叶行藏也很难用语言去形容他是什么感受，但在叶行藏心底深处，那个时候一丝不苟地穿着白衬衫和卡其色小马甲的楚戈，每一根服帖而柔顺地贴着头部的头发都经过了精心打理，精致整洁，优雅大方，在这个粗陋的乡野间，仿佛会发光一般。
叶行藏从未注意过外表上的修饰，在他漫无止境的、地狱一般煎熬的生活中，衣可蔽体已经很足够了，但见到楚戈的第一眼，他就禁不住地绞起自己垂落耳尖的干枯泛黄的头发和干硬的衣服面料，东一块白西一块黄，中间晕染着淡淡的红，似乎是劣质布料被水冲洗过太多次而形成的色斑。
叶行藏跌坐在泥地里，小心翼翼地拿倾慕的眼神悄悄瞥着这个从未谋面的英俊小少爷，他长得真的好看呀，温柔带笑的桃花眼，修直而秀拔的鼻梁，他侧对着叶行藏的方向，和村里的老人说话，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出不俗的教养，是极其迷人的贵气风姿。
在场的人都可以说是他的长辈，但这些人都屏声凝气，无人敢高他一头。
叶行藏望着自己唯一称得上洁白的长袖袖口发了一会儿呆，今早他醉醺醺的父亲终于落了家，昨晚赌输了一大笔钱，发泄时拿燃烧的烟头烫烂了他胳膊上的皮肉，在剧烈的挣扎和反抗间举拳打得叶行藏鼻血横流，浑身青紫，滴落的血迹染湿了胸口一大片。
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皮肤上的伤口已经溃烂了，叶行藏忍着痛擦掉黄水和血痕，草草地拿家里干净一点的面料扎了个丑陋的结。
——最后还是留了个圆圆的疤痕。
他不敢去向邻居家借药水和纱布，如果那个恶魔知道自己家暴儿子的事情被揭露出去的话，不知道会对他、对村子里的好心人做些什么。
麻木地等着最剧烈的疼痛席卷完毕，叶行藏抽着气爬起身来，第一反应是洗衣服，这是他在秋季时分可穿的唯一一件整洁完好的上衣了，他很珍惜。
于是叶行藏没吃午饭，踏着轻浮虚弱的脚步猫儿般溜了出去，沿着波光粼粼的淙淙溪水溯流而上，找到最洁净清澈的那片水域，认认真真地清洗了一下午的衣服。--*--更新快，无防盗上dizhu.org-*--
大约是清洗得次数最多的缘故，最容易染上脏污的袖口，反而是最干净的。
叶行藏瞧着包裹着黑色轿车威武不凡的底盘那层漂亮的壳，在崎岖而尘土飞扬的山路间沾上了好几块碍眼的尘土，这和村子里那些铁皮剥落，粗犷地裸露出锈蚀的车染上尘土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慢慢地膝盖着地爬了过去，眼底淌着柔软而明亮的波流，顾不上膝盖处尚未散去的淤青处蔓延开来的钝痛感，磕着了路边棱角尖锐的小石子，渗出细小的血丝。
叶行藏疼得额角渗出冷汗，但常年挨打的耐受力叫他轻车熟路地习惯了这一切，他咬着左手的袖口努力拉长，按下手指悄然摁住延展到掌心的衣袖，拿最洁净的那一小块，缓慢地擦拭掉崭新的轿车沾上的不可饶恕、有碍观瞻的尘土。
“你是......？”
无声无息的脚步声靠近，随之而来的还有好奇的询问声。
叶行藏生性胆怯，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往后一仰，后脑勺和车后箱发出砰地一声，立时眼泪汪汪地顿住了，他脸色煞白地蜷缩起来，看见来人便木呆呆地怔住了。
是那个小少爷。
他来找我说话了。
叶行藏抖抖索索地颤着睫毛，把不可名状的幸福和惊喜凝固在卑微的阴影里，他趔趄了一下站起身来，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整了整身上破旧的汗衫，然后将沾满泥土的袖口背在身后。
他自惭形秽地迎着小少爷好奇而善意的目光，佝偻着腰背，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窝进车底下去，眼眶红的像傍晚的夕阳，轻微地灼烧着热烈和纯情，含羞带怯，可爱得像个从橱窗柜台不小心跌落在马路边的灰土里的洋娃娃。
“叶行藏......”
“......我叫叶行藏。”
楚戈哦了一声，从裤兜里拿出一卷手帕来，很温柔地蹲下给叶行藏轻柔地擦了擦脸，乖巧的小孩儿仰着脸任由他擦，着迷地呼吸柔顺的丝绸间蔓延开的桂花香，泥土随着一下下的擦拭褪去，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小脸。
楚戈出身高贵，美人见得不少，很有点品味，却竟在一个孩子身上找到了最令他惊艳的美人骨相。
他微笑着不说话，心下对这个孩子感兴趣了，对一旁一步并作两步赶过来的村里老人道：“我的父亲把我派来接手你们这边的慈善项目，也存了想锻炼我的意思，为了不辜负我父亲的期望，我是打算在这里多留几天观察的。”
老人哪里有不应下的道理，楚家的小少爷还愿意在这个穷乡僻壤多待几天就是在表示对这个慈善项目的重视态度了，这么一来，达成合意的几率大大提高，他翻着褶皱的眼尾蓦地爬上深深的笑纹来，一叠声地道：“当然没问题，我们给安排最好的......”
楚戈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从温润的气度里极不明显地透出一丝轻佻来，点了点叶行藏，说：“我看这小朋友不错，他是你们村的？”
“哎......是的，但是......”
“那就到他们家去留宿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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