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得到（1/2）
每个A城的人都能一眼望见位于最中心位置的地标建筑，那是一座螺旋而上的银灰色尖塔，整夜整夜的燃烧着通明的灯火，它太高了，隔着千家万户的距离的浅浅河湾漂流着最深沉的蔚蓝色，依旧能倒映出这座建筑群星拱卫的样子。在最顶层的地方走走停停的人们都是名副其实的掌控者，理所当然地有足够的资格待在这个仿佛能把一座城市悉数踩在脚下的地方。
周峰第二次发出邀约，就是在这里。
晚上七点整。
“感谢您的准时，叶总。”周峰依旧挂着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那眼神是很叫叶行藏吃惊的澄澈清明，和他高大而健美的身躯不相符合，这个男人的神色总是带着些许天真的孩子气，再加上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无论犯下什么罪孽都足以获得大多数人情不自禁的赦免。
服务生彬彬有礼地拉开座椅，叶行藏不自在地落座，也许是他曾经是走艺术这条路子的缘故，他暗暗地想，又或者是楚戈在他心中不再有特殊地位的缘故，见面时被戳痛脚的不适感有所减退，在周到得挑不出错处的招待下，叶行藏很难生出进一步的恶感。
周峰的确不愧对于他留洋多年从事艺术的履历，他涉猎广泛，眼界极高，还很体贴地择选了叶行藏搭得上话的话题，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那日在宴席上直白的恶意。
叶行藏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下逐渐放松了下来。
直到作为前菜的蔬果沙拉端了上来，周峰才不急不慢地开启了正题，“那么叶总考虑得如何了？”
叶行藏拿着刀叉的手紧了紧，回答也很利落：“不好意思，承蒙周总美意。”
相对轻松的氛围一下就紧绷了起来，周峰挑高了眉梢，有点意外，他还以为注资这个人情债尽管不一定换得来叶行藏的松口，但至少叫叶行藏忍耐着与他周旋一会是没问题的，谁知道叶行藏拒绝得如此明白，倒是让他没什么继续劝说的余地了。
“那我换个说法。”周峰微笑着向端来汤汁的服务生道谢，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把尾音的缠绵暧昧压制得只有一人能听见，“叶总可以与我共度美好的一夜吗？”
“或者更多个美好的夜晚？”
这就是炮友邀请的一个相当直白的修饰说法了，甚至连更多的暗示和小动作都懒得再做，简明扼要地向叶行藏揭示了主旨。
“在你眼里，模特和炮友是同一个意思吗？”沉默了良久，叶行藏出乎意料地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轻轻地放下餐叉，银制的叉子与餐盘相触，一丝响动也无。
这个反应也显然不在周峰的设想之内，他迷惑地歪着头，稍显蜷曲的发梢向旁侧动了动，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更加无辜了，他说：“那你是答应了吗？”
叶行藏摇摇头，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样啊。”周峰看了他许久，最终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挺直的脊背塌陷了下去，有气无力的样子，“因为你长得很符合我的审美啊，而且我很想画你，尤其想画你床上的样子。”
他彻底放弃了伪装，叶行藏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你长得真的很好看。”周峰不吝于他的赞美，“真的很美，我特别喜欢，连我刚回来都知道楚行的叶行藏和楚戈藕断丝连，关系不清不楚，楚戈在A城什么地位你清楚吧？我说你是出来卖的还是很有依据的。”
再次听到这番话，叶行藏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他兴致缺缺，甚至还有余韵地瞎琢磨了一番，觉得有几分道理。
“我可没兴趣瞎掺和你和楚戈的那点破事，但我喜欢美人。”周峰微笑着说，瞳孔跳跃着愉悦，“我这里不兴A城圈子里头那一套，还得玩点假惺惺的情感游戏来当铺垫，上次我就说了，你的表情特别有意思。”
这个时候正菜上了，肋眼牛排冒着滋滋的热气，淋着深色的酱汁，被小心地放在了周峰的面前，他抄起餐具，漫不经心地割下了一块肉，“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虽然我和楚戈一样，不一定会把你当什么重要角色看，但你也可以不把我当什么人看，这不就很平等了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吧？”周峰将牛肉送入口中，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慢吞吞说：“你也是男人，总得解决生理需求不是吗？我还会额外付钱，你还不如跟我。”
叶行藏沉默，这个男人说话确实一针见血，他和楚戈的情感问题竟然被一个陌生人剖析得明明白白，足见此人不仅是头脑聪慧，而且已经把能够掌握的关于他的信息了解得差不多了。
他第一次见的那个周峰神情熟悉得令人厌恶，他的面孔那么如鱼得水地融入了A城的衣香鬓影中，而眼前这个周峰......
在表达他无理而居高临下的要求时，虽然依旧能在他身上找到和自己最厌恶的那拨人相似的影子，但也许是离了这个见鬼的圈子很久的缘故，竟然直截了当得令人宽慰。
叶行藏那一刻竟然突兀地升起了某种同病相怜的感受，那是同为这个世界的伪装者的快感，他们若即若离地，隐秘地在这个地方穿行，屏着呼吸，却抬眼就可见对方眉头上沉沉压着的厌恶和冷淡。
周峰还是微笑着，眉眼间带着阴鸷而野性的压迫感，那是与生俱来的，是奔流在血管里、铭刻在基因链上的东西，与若隐若现的叛逆感交织，生出一种另类的特殊感。
叶行藏不知怎地，就想起自己在故乡村庄里种下的那片小小的勿忘我花田来，凌乱不堪，缺乏人打理，那种与不太舒适的回忆相连，却依旧独树一帜的浪漫感。
他的表情缓慢地柔和下来，还是说：“不。”
在之后的用餐过程中，周峰尝试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劝说，阴下脸也好，许诺条件也好，喋喋不休地与楚戈攀比也好，都只是得到了叶行藏一个不阴不阳的笑脸。
两人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然而只有叶行藏知道，在这场周峰觉得无功而返的无趣对话中，他确实心动了一瞬。
——
“勿忘我。”
年少的楚戈趴在私家车柔软的后座上面，抓着叶行藏送的一捧紫色的花，竭尽全力地透过车后的玻璃探头去看自己羞怯而温柔的小朋友，轿车拖着滚滚扬起的尘土飞快地驰骋远离，转瞬间叶行藏的小脸就模糊成了一团，长长的泪痕被封在了玻璃里。
他想，他看上去好伤心。
“停车。”楚戈说，这句话是对着副驾上笔直坐着的管家说的，管家直属于楚家的当家人，是楚父最为仰仗的心腹，平常时候都对楚戈的举动毫无异议，一旦提出异议，就相当于楚戈父亲的表态，权限极高，没有他发话，司机长了十八个胆子都不敢停车，他说话甚至比楚戈这个少爷还要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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