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劫（贰）（1/2）
【九】
是夜，兰野步入竹林。----更新快，无防盗上----*--竹林深处，有一人影长身而立。
“璐白。”
那人影闻言转身，面上挂着和善笑容，点漆眼眸中跃动着喜色。
“兰兄。”
兰野瞧他面色欣然，更觉难忍，直言道：“你可知你是代我受死？你心中不怨？不恨？我并非你的救命恩人！你两次落难，皆与我有关。这些，你可知？”
玉山闻此声，轻轻颔首。
晚风袭来，四处竹叶潇潇轻摇，天际轻云蔽月。远山传来几声鸟啼，于此无声处听见，却使人心惊。
纵是命运波澜起伏，天地始终平静如镜，默然映出世人最慌张无稽一面。
“兰野，那些都不重要了。你确实救了我，我亲身经历、亲眼得见，难道有假？是我代你受死，还是我命该如此，此刻都没有关系。况我并无亲朋至交，纵是突然离世也不会惹谁伤心难过，如果定须有一人遇难……这就是再好不过的结局。我虽身死却保你平安，便是天地太平。我心无怨怼，不悔，无恨。”
流云飘去别处，弯月如钩重露真颜。
兰野见有一人立于皎然月光之中，不真切的身影此刻镀上一层银辉，宛若谪仙披月踏雪前来，只为在天地间折取红梅一枝。
值此晦暗不明中，兰野心中忽响起几句人言：
“此子大劫当在三七。”
“孩子，你当早断红尘。”
“生不得，死不能。”
“你的劫，非在命，情矣。”
最后这些话统统落到一处，融成一句，却是那日兰野亲口对阿胭所言——
相好一场，求一个百转千回肝肠寸断便是。
此之谓情。
“此前从未得见今日这般月色。有人同我共赏，实属兰野这二十一年来，第一等的幸事。”
明知面前此人身后是万丈深渊和无边风雨。兰野又上前一步。
“之前为你渡的那口气不知堪用几时，”兰野说，“不如此刻再渡一次可好？”
他听到玉山说：“我向来觉得人间无趣，从未起过贪生之念。”
“……此刻想到一去不能再见，我便成了怕死之人。”
【十】
兰野开始筹划为玉山修魂补魄之事。满月之时便是明日，若是错过便要再等一月，恐又生事端，还是尽早完成。
这首先……需要阿胭同意。
“不行不可不答应！你知道此事的后果吗？”阿胭气鼓鼓地说，“而且我那日未对你言明，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人的魂魄都行。他既受你丹田之气的滋养，他人魂魄与他再不相容。小道士，只得你才行，你想死么。”
“本就不该再牵扯他人，”兰野神色平静，“无论只能是我，还是随便谁可以，都得是我。阿胭，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他是替我死的，我不能让他死而复生，总得助他再入轮回。”
“阿胭，你助我一臂之力，便可知何为人间情爱了。”
“人间情爱就要人去送死么，那不要也罢！”
“此言差矣。--*--更新快，无防盗上----*---与生死何干？于理，确是我欠他的；于情……我心中有所钟爱的人，我便见不得他吃苦受累，见不得他魂飞魄散。”
阿胭眼圈泛红。“可是你魂魄尽失，也无法转世了！”
兰野轻轻一笑：“傻阿胭，转不转世有什么要紧？”
从此山川草木，五湖四海，天边流星，耳畔清风，都是我。
阿胭默然不语。在兰野以为她不肯答应，又要开口求她时，却听她道：“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事，我答应你。”
满月夜。兰野留下书信一封，留言告知师父徒儿此去再无归期。
又在大殿燃上一柱香后，向着无量天尊叩首拜别。
【十一】
兰野来到竹林木屋，他同阿胭说好，不能向玉山吐露实情。
“璐白，你放心，来世我去寻你。今生我有法子救你，来世就有法子找到你。”
而后恐又生变，兰野看向阿胭。“阿胭，开始罢。”
阿胭点头，念了几句咒语，屋外便狂风大作，而三人所处木屋居于风暴中心却是无恙，只因阿胭在此间设障保护，以防有人干扰而中断。
她转身深深望了一眼兰野，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毅，又念起咒语。
兰野眼睁睁看着有一团团精光从他身上浮起，他感觉周身像有数只手大力拉扯自己，拉得他骨缝处吱吱作响，而每一条经脉间都似有虫蚁，一边爬过一边向上啃咬啮噬皮肉。一时身体极热，转瞬却又冻到牙齿打战。
兰野只觉此身已置于刀山火海的炼狱中，求死不能。在这万分难捱中偶得些许清醒时刻，兰野心中闪过的无数混沌念头，有前日未读完的经书，有道观未扫净的庭院，有阿胭未竟的求仙之路，有旭日东升金辉红光洒落云间，点染出一片绚烂烟霞。
所有念头澄定下来，却只剩一个心思：移魄竟如此煎熬，还好这般生受，未落到玉山身上。
他这样痛着忍着想着，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最后不过只看得到三分旖旎霞光，一片单薄人影。
身旁阿胭纤指一挑，将灵力凝于指尖，生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白烟，轻喝一声：“去！”
那团团精光闪烁着奇异的色彩，争先恐后朝着阿胭的指向涌去，而后缓缓落于玉山头顶、两肩、眉心、胸口等处，有如溪流入海，平静无波。
玉山七魄齐全，那一贯死白的脸色竟泛起红润。他本是无所谓能不能转世为人，但只因遇上一个人，他想若为人，不必夜晚相聚，白日分离，如此便多出一倍的时间可厮守。玉山想到来世，欣喜却又没由来紧张，他不能睁眼，只能循着阿胭发声的方向，轻声说道：“兰野，我们有约在先，来世再见。”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你永不忘我，你会来寻我。”
他没等到兰野的回应，却听阿胭道：“时辰已至，快快上路，切莫错过转世的好时机！”言毕她一弹指，玉山身子飘起，金光一闪，霎时便不见，想是去了地府，等候投胎。
【十二】
不知过了多久，兰野睁开眼睛。看到窗外夜幕如缎，个中挂着一盘皎月。
清辉穿过木窗落在他眉间。他诧异，七魄俱失，人倾刻间就得神形俱灭，一捧落灰都留不下。
怎么他……
“醒了？”阿胭在一旁，面无表情。
兰野转头瞧她，不禁失笑：“怎的这般不高兴？”
阿胭不语，双唇微微颤动。
“玉山想是已去了地府，我为何还在这里？是阿胭做了什么吗？”
阿胭闻声敛眉，说道：“我没做任何事，你是不甘心才留在此间。”
“那我现在一魄未留，非人非鬼，算作甚么？”
“你是一口气，”阿胭缓缓道：“一口因不甘心而不肯散去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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