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疯子(1/2)
北逻桐,赤水尽头,赤桐海最东端。www.dizhu.org
这是距离山影神壁东面极近的地方,此处有一座小城,名:赤烬。
此城名字有史以来就跟历代权贵名门犯冲,开始名为“赤金”,后来因与天帝身着赤金两色之至高无上寓意相冲,改名“赤锦”,到愚俸帝时代,开天宁家出了那位名为“宁锦”的初代武神,再度被迫规避,才改名为“赤烬”。
赤烬城的名字就像是逻桐本身至于整个若影神州的地位,明明拥有最庞大的辽阔地域,却因其气候恶劣、无甚产出以及民风粗犷,既没有出过嵩峻杜家那般独树一帜的书香门第,也没有出过开天宁家那样的武神,在其他八郡心中只能勉强沾上“能征善战”四个大字,简而言之就是——皮糙肉厚又耐打的野路子兵特别多。
兵跟将最明显的区别就像现在的逻桐王——高行厚一样,他身为王族开口却是连调戏带揩油,就连纨绔都讲究雅趣,十分不屑这些粗鄙言行。逻桐州兵在这“痞”上还要加“粗俗”二字,可想而知是何等的市井泼皮了。
像赤烬城这种贴着山影神壁而建的小城池,肯定是没有任何战略价值,最多就是在赤桐海有水军对阵的时候,补给方便一些,其他时候这里基本就是兵油子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无赖泼皮满街乱晃。有点本事的都举家迁走,没点本事又不堪折磨的都宁可去当流民,总之就是不想留在这破地方。再不济一点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跑不了,只能关门闭户,夹着尾巴做人。所以,这城里吃喝嫖赌繁荣成了一道刺目的民风民俗,仗势欺人更是蔚然成风。哪个乞丐流民要是不长眼跑到这里落脚,就岂止是一个惨字能形容得了。
赤烬城在赤桐海尽头,算是赤水真正的尽头,顺水再往前,就是那山影神壁上被赤水冲出的巨大的空洞,恐怖得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而上游那些陆续被冲下来的尸体、卵壳什么的,都会沉积在此,就给这座城里促生了一个吃官府俸禄的、为数不多的什么都不看只要胆子大就行的行业——捕捞人。
这个行当一不捞鱼,二不捞螃蟹虾,只捞那些会污了水的尸体,以防周遭的人中尸毒得瘟疫。逻桐这地既然只有“能征善战”四个大字,必然是需要大量兵卒的,不会让百姓随便得病死了。所以,逻桐王高行厚每年都会拨出大量的钱银供给这个捕捞行当,只要入行,就绝无丢饭碗的可能,只会丢命——因为那山影神壁上的血盆大口实在太可怕了,多雨的季节胆肥出船的人,十个里去,十一个回不来——附带家里人投水殉。可这行拿的钱比一般的官差还多,到了严冬后春雨之前的时节,水少河冻流速减缓,自然有不少的人争相下水。尤其是这即将开春之前,是最后水流最缓的时节。乃有“泊水为薄茶拼命,赤水为捞尸拼死”的说法。
这被捞出来的尸体混着泥沙,运气好能巴拉到一小块钩在衣服里的赤水珊瑚碎末或者随身的遗物,无论哪一样都会发达,所以赤烬城中人人都一门心思发死人财。
麒麟月中,每天都有那成群结队的捕捞小船往那赤桐海的尽头开,一个个壮汉堪堪凭着一身本事撑在山影神壁大开的豁口前,拼命往船上捞着尸体。捞上来的尸体则用板车推到赤烬城口,由官府的人来清点,然后按个头算钱。一个死人值一个铜板,官府每数一车就会给捕捞人发相应的铜钱,拿了钱的连车带尸体一起留下就可以走了,隔日再来认领各自的车。
买尸只持续到正午,这种人人都赶着去捞的时节,每天差不多能有个十车,官府的人也干惯了这些,还不到正午就把饭吃好了,然后押着车往城外的乱葬岗去挖个大坑给埋了。--**--更新快,无防盗上www.dizhu.org-*---
不过今天这一日,官府的人可没胆子去埋尸体了,他们都给吓破了胆,早早散去回了家,理由是有一车好端端的尸体,还没清点完就诈尸了。
只见那“尸体”蓦地弹坐起来,一身破衣烂衫,糊着满头满脸泥沙,一身尸臭外加污泥臭,那味道合着诈尸的动作简直难以形容。
这要是随便诈一下,官差们还不至于落荒而逃,这人不止诈一下,还炸了一二三四下……坐起来之后还不满足,缩着肩驼着背,摇摇晃晃地就这么从尸山的板车上跳将下来,嘴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战战战,元帅兵。逃逃逃,百姓难……”
要是个人误落了水给捞回来,且不说这大冬天的只穿那么一件破衣烂衫,早被水和泥糊得冻死了,那诈尸却不知道冷也不会发抖,就像僵尸似的,嘴巴里叨叨完上半句,还叨叨了下半句。
“大官小官齐上马,将相王侯为天下。文武勋,少年忙。百家酒,老来狂。战鼓喧天,马蹄踏。精兵行武,救国家。仕途尽毁,投敌报。换来盛世芳……”
这可把自认为见惯了大世面的官差大爷们都吓得叫得叫、逃的逃、尿的尿。
奇怪的是这尸体诈尸后,就杵在原地不动惮了,后来还是胆子大的捕捞人上去探了探,发现这人是个有鼻息的,只是不说话,别人戳也不动,吼也没用,除了念那几句古怪的话,其他什么也不会说。
几个捕捞人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听说失心疯的傻子就是这种不怕冷又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叫了也不会搭理的,于是这个诈尸就被捕捞人断定为一个疯子。
疯子在天黑的时候终于动了,小步小步地挪进了城门。
今天捞尸捞到个诈尸疯子的事情已经在这屁大的地方传了个遍,大家都不想去招惹一个臭气熏天又在死人堆里躺了半天的疯子,就连城墙周围巡夜的州兵都捏着鼻子绕开他三十丈远。
疯子无知无觉的往那城墙里走,走到了城内的墙根下,就佝偻着脊背靠着墙就滑坐下去。片刻之后不知道是昏过去的,还是睡过去的,反正就不再动弹了。
距离疯子所在的城墙另一边,有一处不起眼的墙根角,五个高壮的赤烬城本地特色的地痞流氓正在殴打两个乞丐。
乞丐是一老一小,都饿得骨瘦嶙峋,老乞丐抱着小乞丐,尽力蜷缩向墙角,二人身体弓成虾子,尽力把护着自己的脑袋,边惨叫边讨饶,路过的州兵不止当戏看,还能鼓掌叫两声好。地痞们打人也不是因为看乞丐多不顺眼,而是天寒地冻的,需要活动活动筋骨,他们还觉得能顺便帮乞丐活动活动,人家也不至于冷死不是?
“乞丐要讨饭不会找个好地方,跑我们城做啥?”
“你们看看龙泉那儿,听说那是山清水秀,都没人饿肚子。”
“就是,你们这些乞丐是瞎了眼、断了腿吗?怎么不去龙泉?啊?”
“我们逻桐王都说了,各城池不收流民,你们乞丐能比流民好到哪去?”
“笨呐你,乞丐都有户籍,只是没本事,只能出来要饭啊!哈哈哈!”
五个地痞打两个老弱,怎么看都是占上风,他们不止能边打边骂,还能相互逗乐。
只是被逗乐的乞丐日子不好混,本来就只剩一副骨架子的老乞丐,被几个壮汉几脚就踹断了不少老骨头,而他们也没有踹两下就停的意思,显然是还觉得不够暖和,想要把这二个乞丐踹死才满意。反正这种小城里的官府都是得过且过,乞丐这种一不能出劳力二不能纳税,死了跟活着没有区别。而若是流氓若真打死了人,他们还能把人抓去充军,这不可就能增税了吗?所以他们乐得冷眼旁观。
五个地痞踢打得正尽兴,却是听到了奇怪的水声。
滴滴答答的由远而近,像是下雨了那般。
五人抬起头,看向上方的天空。
微微有些发红,却是没有落雨。
五人低下头,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也没看到谁尿裤子,干脆一人扭头看一边,四下张望了一圈,终于在百丈开外,看到了那个浑身滴水的疯子,正在一步步的朝着他们走来。
那疯子身上还是臭不可闻,却不止怎么去旁边的雪堆上打了几个滚,蹭掉了一身一脸的厚河泥壳子,黏在他身上的雪随后就化了,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勉强帮他洗出一个轮廓,看起来就像刚从赤桐海里爬出来一样,狼狈得全身都在滴水,还糊了很多枯叶残渣在头上,以及更多说不尽道不明的污秽之物,加上那半弯着身躯,走一步踉跄三步的样子,看得五个地痞心底直打突。
疯子发疯寻常人都是害怕的,不过好歹地痞扎堆,各个身强体壮,那一突子打完,又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想着对方是个送上门来挨打的,简直眉开眼笑,如同撞了大运。
“打他!”
五个地痞二话不说,迅速达成共识,留下相对较瘦的两个继续踢脚下的乞丐,另外三个壮的就朝疯子去了。
疯子似乎又走了几十丈似乎才从那茫然混沌之中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扬起满是污泥的脸,张望了一下四周,入目便看到了朝着自己凶神恶煞而来的三个地痞,以及正在踢打乞丐的另外两个地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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