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群鸦18(1/2)
秋北岭主动洗了碗,从厨房走出来,看见陈默坐在窗前的地板上,看着窗外发呆。
秋北岭擦干了手,学着陈默的姿势坐在了他旁边。
“在想什么?”秋北岭问。
陈默稍微回过神来:“发呆而已。”
两人望着城市的霓虹,无言片刻。
每盏灯都有自己的故事,却不是每个故事都有自己的读者。
秋北岭:“你是个挺痛苦的人吧……至少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
陈默:“我在很努力地让自己走出伤痛。”
秋北岭:“我可以替你分担一些吗?”
陈默摇摇头,看着秋北岭:“你这些年也不容易吧……”
秋北岭叹了口气,然后愀然一笑:“愿意听吗?
“讲一点我的故事吧。
“我出国之后去了当地一所私立学校,语言不通,没有朋友。一个月之后,不知道是哪里的消息,我的生父是个杀人犯这件事情被全校知道了。虽然这种身世听起来更像是谣言或者电视剧桥段,小孩子哪管那么多呢。
“起初是害怕我,躲着我,后来是集体孤立我,排挤我。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反对。反正从来都没有人支持我。
“我本来以为,我改名换姓,到了异国他乡,就可以放下往事了,好好当个小少爷也无妨的。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犯罪者家属是会被排挤的,他们像害怕犯罪者一样害怕我,一定程度上,我也有罪在身上了吧。至少我能感觉到,因为生父是那样的人,我就会被人讨厌。
“我就在那样的目光中念完了小学,中学。也挺好,给我画画创造了特别良好的环境。
“我母亲是个画家,但我是在手受伤之后才开始画画的,缘起于课本上的涂鸦,后来才懂得画一些有内容的东西。一直都是自学,也没人教我,我想,基因真的是个挺厉害的东西。
“我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是秋北海要求他们家收养我的,过了更久才知道他对我是有欲望的那种喜欢。他对我真的很好,从来没有母亲以外的人那样爱我。
“他第一次侵犯我是一个雨夜,夏天的雷声很大,我睡不着,去了他的房间。
“他说他爱我,他抱着我,亲吻我,把手伸进我的衣服,抚摸我的身体。那个时候我读初中,我吓坏了。
“我没有反抗,我承认他能给我带来快感,那是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温柔的。
“他的**待倾向在之后暴露无遗。
“白天他是个温文尔雅的兄长,晚上他是个疯子,是条饿狼。我想要摆脱他,但又不敢摆脱他。
“因为他是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了。
“尽管这种爱有些畸形。
“但是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我最终还是逃跑了。我不想遵从老男人的安排,我想第二次摆脱我的过往,我挑了个江城天气不错的时候,回了国。
“那个时候我十七岁,看着陌生的故乡,在人群中失声痛哭。
“从机场坐地铁,随便挑个站下车,就看到商业街。忽然萌生的念头,我走了几公里路,上了长江二桥。我记得,那是芦苇最茂盛的时候。
“我在桥的中央,能看见很远的地方是长江一桥。我翻开自己的背包,里面有证件,还有老男人给我准备的大学申请材料。
“我把护照和材料拿了出来,往江面扔去。那一天风不大。我看着纸片飞舞着,像是放飞了一群白鸽,它们最终坠入洪流,义无反顾。
“那是我一生最自由的时刻。”
陈默忽然打断他:“北岭。”
秋北岭一愣,抬起头看着陈默,目光相遇。这貌似是陈默头一次这样叫他。
陈默:“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秋北岭:“没什么,说一个故事罢了。”
确实像是在说一个故事,仿佛故事的主角不是他,而是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陈默:“聆听着他人的痛苦,会让我有负罪感。”
秋北岭:“我不在乎。”
陈默:“真正痛苦的人,从来不是‘丧’字写脸上的人。而那些还笑得出来的人,仅仅是在流离与沉浮的泥沼中麻木,放弃了挣扎而已。”
秋北岭叹息般笑了笑:“我确实麻木了,有时候,痛苦也是一种享受。说实话,那些经历其实不算什么的。”
陈默没有再说什么了。
秋北岭:“问你个问题。你父亲去世之后,和吴先生去世之后,你的感受有什么不同?”
陈默异乎寻常地淡然,听见这个问题,仅仅是垂下眼眸,开始思考起来。
陈默:“母亲那时候精神不太好,妹妹还太小,我得极力克制,家里必须有一个没有倒下的人。
“我接受了父亲的牺牲,这是件很淡然的事情,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我,他的工作很危险,随时会牺牲,嘱咐我那时候一定要照顾好我母亲。
“在那之后,每次问起我的理想,我想当警察,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谁小时候不是糊里糊涂过来的,谁知道自己长大了要干什么。但那个时候,我是很认真地在回答这个问题。后来因为视力不合格,理所当然地被打了回来。
“我确实是释然了,从头到尾没有流一滴泪,读书时每考一次第一名就去给他扫一次墓,工作后每结一个案子就去给他扫一次墓。
“我不清楚性取向跟缺失父爱有没有关系。我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是初中时候的事情,有过一个暗恋对象,但当时一直对自己的性取向持否认态度,而且那时候还太小,对爱情的概念很模糊,藏在心里了。
“我遗传我爸,有点帮助型人格。认识吴璟是高一分班之前的第一次考试,他低了我四百多分。这个成绩能出现在我们学校有点震撼到我了。但毕竟他不跟我竞争,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帮助他。
“我有空就给他补课,为了他,我多学了三门文综,还跟老师提出过转文。
“我爱上了他。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告诉他,只是静静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在外人看来是正常朋友的样子。我谁也没有告诉,我母亲至今都不认识吴璟,只知道我大学曾无故消沉过一段时间,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她甚至在我本科快毕业的时候问我有没有女朋友。那个时候我才跟我母亲出柜。
“我爱他,我一直不敢说,我怕的是他会讨厌我。我真的害怕……我会……弄脏了他。
“也是一个秋天,高三那年,凌晨三点的画室,我终于向他表白了。他没有讨厌我,他踮起脚吻了我。
“他真的是个干净得过分的人了。我从来不敢想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这哪是人啊,他简直是天使。他走出去没有人会相信他是个画家,他从来不会弄脏自己,衣服上一滴颜料也不沾,连洗笔水都溅不到地板上。别人画的是画,他画的是艺术。他本身就是艺术,他挑颜料的动作都是艺术,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就是艺术。
“我觉得一开始我对他的判断就是错误的,他从来就不是弱者,只是我们擅长的领域不一样罢了。他是真正的天才。你能想象吗,他高中的时候一幅画就可以卖出去五位数。
“甚至,在他面前,我会自卑,至今都在自卑,我从来都没有那么自卑过。相比之下,我不过是个成绩好一点的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油画系把他神化了,是有理由的。的确,除了神,我也找不到更贴切的比喻了。不,不是比喻,是等于。他现在确实变成神了,他一直在天上看着我……看见我这般狼狈,他会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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