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葡萄致以彩虹（1/2）
『就是这样，就是今天，就算只有一句话，也想和这位被众人推崇的天才交谈。山丘上小小的葡萄树想着，想要将比夜空中燃烧的火焰还要光亮还要悲哀的思绪，献给遥远的美丽的彩虹。』
◎
大小适中的外形，温热美味的馅料，金黄酥脆的外皮。
“味道不错，妾身都快对你有所改观了喔？”
像是哪个国家的女王陛下一样，优雅地享用着可乐饼的染月对柚叶的厨艺表示了肯定。
“谢谢夸奖……”
与得到的评价不同，制作者本人却显得有点恹恹的。
“结果还是没能送出去呢……”
受时代所限，店里现有的食材无法做出什么精致的餐点。但对家政课一向名列前茅的柚叶来说，用这些材料做出可口的食物并不是什么难事。
除了吃堂食的客人以外，像大观那样为了省事来买饭团的学生其实并不少。只是在这个蒸饭还得用炉子的年代，一旦错过了饭点，他们就只能饿着肚子等待下一锅米饭蒸好了。
考虑到这一点，柚叶才选择了可乐饼。只要提前在马铃薯泥里拌好馅料，不论客人何时来访，只需要简单地炸一炸就可以了。
大概是和她有着相同的想法，店长在围观完制作过程、并品尝了成品之后，果断地将可乐饼加入了菜单，并且同意将一部分食材为她所用。作为结果来说，可以算是皆大欢喜。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现实问题：伊势屋毕竟不是学校食堂，她最想送出餐点的那两个人不可能每天都来。
不论是饭团还是可乐饼终究都是食物，不冷藏放置的话，不仅味道会变差，直接馊掉也是有可能的。而在明治时代寻求冰箱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在等待了一个下午之后，柚叶只得端着额外准备的可乐饼回到房间，拜托染月和自己一起把它们吃掉。
“话说在前头，妾身可不是为了帮你收拾残局才待在这里的。这次看在好吃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这么说着，染月动作轻柔地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食物残渣。
“说到底，要是那两位老爷一直不来，你打算怎么办？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像格子窗里的笼女一样静候着来客吗？”
“我没有那个打算……春草さん和大观さん都说了不用介意了，只是我自己没办法就这样欠着他们的人情。”
柚叶一面小声应道，一面端起空盘准备去后厨清洗。染月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看了一圈周围，“嗖”地变没了手中的筷子。
尽管才认识一天，敛起锋芒的染月依旧好相处了不少，柚叶便顺势向她请教了一些疑惑。
例如春草当时所说的“魂依”，染月说那是对能看见妖怪的人类的称呼。
店长和彩子似乎都看不见妖怪，她也问过染月要不要告诉他们她的事情，得到的却是“妾身是无所谓，但并非座敷童的游女逗留于此，对生意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呢”的回答。
“但是我应该也不是灵媒体质来着？”
“或许是你手上那张车票的原主是妾身的缘故吧。之前妾身将它拿走的时候，你不就看不到妾身了吗？”
“……好像对喔。”
于是这个问题也迎刃而解。
除此之外，她还告诉了染月不少从客人那里听到的传闻。最让柚叶吃惊的莫过于，对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妖怪”的存在似乎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些事情要是在现代，不管哪一个都会变成不得了的都市传说吧……”
“哼~本来妖怪的数量自维新以来就在不断减少，夜晚的光亮也在增加，彻底和人类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诶……”
诸如此类的闲聊意外的能够持续下去，其结果就是，宵夜的休息时间被无限拉长，等柚叶收拾好碗筷没一会儿，就又到了就寝的时候了。
“所以你最后打算怎么办？要还人情的话，拖欠太久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哦。”
趁着彩子还没回房，染月再一次询问了柚叶。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柚叶烦恼地摇了摇头，
“直接去学校我想是最简单的办法了，但是这么做的话，说不定又会给他们添麻烦……”
连在店门口和异性说几句话都会被人调侃，自己如果真的找上门去的话，说不定更会引来一些闲言碎语。而对还有课题需要完成的那两个人来说，现在最需要的无疑是“清静”。
“所以我想，今后还是尽量和他们少接触——啊呜！”
“啊——真是的，为什么妾身的车票会到了你这种胆小鬼手上啊！”
不知怎的，听完她的顾虑，染月沉默了一瞬之后变出了烟杆，毫不留情地对着柚叶的脑门再次敲了下去。
“怎么了吗柚叶？”
大概是她的悲鸣大声了些，从楼下传来彩子关切的声音。
“没、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柚叶急忙应道。被染月敲过的额头隐隐作痛，而罪魁祸首此时正咬牙切齿地站在她面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听着，人类也好，妖怪也罢，这世间只要是拥有思考的事物，在和什么产生‘联系’的那个瞬间，就已经是在给对方‘添麻烦’了！
“你要是真的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从一开始就应该避免和这个时代的任何居民接触。”
像是在面对逃学的学生一样，染月的态度前所未有地严厉。
“但既然你已经和人有了‘联系’，那就想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不管怎样，你得负起责任来让这份‘联系’有始有终！
“妾身的车票可不是让你来这个时代白白当一尊雕像的，别老是想着避重就轻啊！”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之后，彩子的脚步声也逐渐接近了房门。
“……我并不是想逃避的。只是迟早都要离开的话，我希望能在报答大家的基础上将带来的困扰降到最小。”
柚叶低下头放轻了声音。
“但是……说的也是，如果我自己都不去接触大家的话，别说报答了，根本就是不告而别呢，对不起。……谢谢你喔，染月。”
“……妾身只是想训你一顿，没什么好谢的。”
是她的错觉吗？花魁的语气稍微显得有些别扭。
“如果你担心直接去见他们会带来流言的话，换个不容易被说闲话的身份去不就好了？”
“诶？”
还没来得及细想染月的提议，纸门便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柚叶转过头，正好对上彩子的一脸倦容。
“哈啊……柚叶你还不睡吗？明天开始要卖新品了，还得先靠你去厨房接应一下哟……”
“嗯，我也正准备休息了。”
柚叶瞄了一眼染月刚才站的地方，此时那里已经只剩一缕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尽管知道店里大部分人都看不见自己，染月依旧会在有外人出现时选择消失，理由不明。不过柚叶也因此不用装作看不见染月的样子，这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个……抱歉哦彩子姐，虽然已经很晚了，不过能听我说说吗？”
考虑着染月的提议，柚叶一边叫住了彩子，一边在脑海里整理措辞，试图长话短说。
“关于可乐饼的事情，我想——”
◎
而后，时间推进到第二天。
将染月的提案和彩子商量过后，经店长批准，柚叶现在正提着一个竹篓在街道上来回游荡着。
“啊，您好！这是伊势屋今天开始供应的异国美食‘可乐饼’，不介意的话请试吃一下吧？”②
竹篓的盖子被翻转过来，内侧垫着一块干净的布料，上面摆放着一些被切成扇形的一小块的可乐饼。每当有人经过的她的身边，柚叶就会提着这个简易的“试吃台”迎上去。
“若是您对味道满意的话，欢迎来店品尝，店内还有其他的口味。”
“有机会我会去的，再见啦。”
戴着学生帽的少年随意地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趁着这个机会，在这附近已经往返了好几趟的柚叶舒展了一下身子。
“果然大家都很忙呢……”
可能是明治时期的课程还不是全日制的缘故，从上午开始，柚叶就能断断续续地看到穿着学生制服的人在街上行走着。
“抱歉我现在腾不开手，不过这看起来不错。”
有时是环抱一卷卷洁白的画纸、快步前进的少年。
“好好吃~”
有时是背着乐器或者抱着乐谱、步履轻盈的少女。③
“……啊哈哈……谢谢……”
也有脸色发青、仿佛连熬了五天五夜一样的人在。
“但是，感觉每一个人都很开心。”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或许会有一些人成为日后她在教科书上见过的名字，但更多的人大概只会成为毕业生名册上的一排铅字吧。
即使如此，当柚叶向他们搭话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一种似曾相识的热情。
她在这个时代认识的人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所以这种既视感的源头，柚叶很快就明白了。
“春草さん和大观さん……也是以这种心情去绘画的吗？”
不论是从清晨开始的写生也好，为课题烦恼到忘记吃饭也好，喝酒畅谈到在地面上作画也好，自己认识的两位画家也与这些人一样，对为之努力的梦想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
她来到这里不过数日，就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那种热情。对于乐在其中的本人来说，说不定从很早以前，就已经习惯了这份近乎忘我的热爱了吧。
即使他们日后有多么伟大，现在也只是和平凡的每个人一样，拼劲全力地面对着无法确定的未来。
“……我是不是……”
一瞬间，柚叶产生了错觉。
就像是久患眼疾的人视力突然恢复了正常，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如同在和书中人物对话般的梦幻感便笼罩着她，仿佛双脚离地一般，完全没有存在于此的实感。
但是，自从她开始了解到书上的人物不为所知的一面之后，那片笼罩着自身的朦胧的雾霭便开始消散了。
如今我的双脚……是否已经好好地踩在了陆地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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