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无悔（1/2）

第二日，天气阴沉无光，北地的秋风凛冽地吹着，刮在人脸上比平川的寒冬冷风还要疼。树叶好像一夜间就凋零了，只留稀稀落落的几片挂在树上摇摇欲坠。

沈辞本欲跟方夫人辞行，但一早就发现沈平安不见踪影，沈辞以为沈平安在方远之那里，便去找他，却被方远之告知沈平安和伍清一起出门了。

看出沈辞的疑惑，方远之解释道：“平安这孩子一直闷头练武，我怕他成了练武的呆子，便跟他说要他帮我去买药。也让他出去走走，还是个孩子没必要太严苛了。”

沈辞一想也是，倒是沈辞这个当舅舅的疏忽了。沈辞向方远之表示了感谢，便决定同顾华一起出门找沈平安。

两人沿着凤凰城主街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劲了，两边的商贩相比他上一次出门见到的少了一半。临近中秋，正是各家商户大赚一笔的时候，却在这个时候有一半的商户关了门，街上萧条了许多，剩下的几个商户吆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城门口卖泥人的小贩还在，沈辞便走上去打听。小贩愁眉苦脸地跟他抱怨：“哎，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从北方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不让他们进城吧，他们还在外面闹，闹得人心惶惶的，城里有条件的都跑出去躲风头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要打仗，这要是打仗了我们小老百姓可怎么过哦。”

沈辞顿时了然了，威州城破应该只是昨日的事，这些普通百姓不可能这么早收到消息，心思敏锐胆小的逃到南方躲风头也是常理。

只是不知凤凰城的府衙有没有收到消息，若是有也可提前防御。

两人又在市集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沈平安的人，沈辞也不是非要把他找到，不过是借着找沈平安出来转一圈，既然没找到沈平安，沈辞便作罢准备回去等他。

两人从集市穿过，想着走捷径，就穿过小巷，转来转去没想到却转到了凤凰城的西面。

一眼看过去西面人迹更少，几乎没有商户开着门，沿街处还见到好多流浪汉模样的人或蹲在墙角，或睡在屋檐下。一阵狂风掠起，吹着街上的杂物纷纷扬扬地抛起又落下。

沈辞想起之前问的路人，无相寺就在凤凰城的西南角。顾华看出沈辞的意思了，还是陪着沈辞走到无相寺。

拐过街角，入眼的是一座破败凄凉的寺庙。无相寺就一间主殿还残存着，四周围辅殿颓塌无几。主殿内外聚满了人，这些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或倚或躺，正是从北地流亡来的难民。

这些人看见沈辞和顾华两人都只抬眼扫了他们一眼，随后又垂下眼皮，表情漠然，脸色蜡黄。

顾华拉住了沈辞，“平安不可能在这里面。”

沈辞当然知道平安不会在这里，但是……沈辞扫过这一双双被战火磨灭了生机的脸，这些人都是从威州或北地其他地方来的人，当年或许从豫康的屠杀中活了下来，但如今还是不得不面对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

沈辞走进这些人群里，他抬着脚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像是要把这些人都看清楚了。

从主殿门口跨过门槛准备出来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

门边倚着一位鬓角发黄，皮肤松弛的老人。老人两眼浑浊，脸上透着一股将死的灰白色。

沈辞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的一块铁状物块时，瞳孔募地一缩，心口像被狠狠地撞了一把，把他五味陈杂的那些过往都撞了出来。

沈辞缓缓蹲**看向老人，老人的一只眼珠已经没了，空荡荡的眼孔里死气蔓延，另一只眼颤巍巍地望了过来，里面的仓皇和无助让沈辞眼睛一酸。

沈辞握上老人攥着铁块的手，老人手陡然抽搐了下，就要挣扎开，沈辞低着嗓音念了一句：“沈家在，国威扬；沈家在，虎狼破；沈家在……百姓安。”

老人颤抖着身子更加攥紧了手里的铁块，浑浊的眼里流下两行泪水。

沈辞声音暗哑，温柔低下声呢喃着：“沈家在，百姓安。”

老人再也忍不住了，佝起背嚎啕大哭但声音却都哑在嗓子里，只看到他的身子抖如筛糠，支起的骨头嶙峋透着行将就木的沉郁。

沈辞走后，老人还佝偻着背，他擦干那一只浑浊的眼，看着手里已经生锈了的铁块，上面隐隐还能看见一把剑的模样。

这把剑十年前所有人都知道，它叫——无悔。

沈家先祖随高祖定天下，后高祖命人打造了一把绝世宝剑，取名——无悔，赐沈家先祖。

寓意无悔征战四方、无悔一身赤胆、无悔守护山河。

沈家人应了无悔的剑，也应了无悔的使命。

沈家男儿血洒沙场，从来无悔。

但沈辞有悔，北方十四城就是他罪恶深重的枷锁，绑着他，拖着他，将他拴在愧疚的沼泽里。

沈辞走到顾华身边，看着他说：“我要留下来。”

顾华像是早有预料，半响后点了头，“嗯。”

沈家人在时，大靖百姓的信仰就是沈家。

沈家年年征战，守护了大靖的山川四海，以致大靖的百姓都相信，只要有沈家一天在，大靖山河不倒，百姓定能安居乐业。

这是沈家给百姓带来的坚定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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