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2）

孟了偷偷往里瞟一眼，极小的动作，却被老爷子发现了，有些俏皮地向他一眨眼，“你二姨姥不在，一大早被我骗去大合唱去了。老顽固也开始学年轻人的东西啦。”

“这是你儿子？”老爷子看向莫名紧张的孟然。

“嗯，我儿子。”孟了一这么说就要笑，眼睛弯成两道弧。

“长的还挺……随口一说发现不太对，这怎么能像呢。老爷子十分自然地转而道，“领会你的精神的。”原本下一句要说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顺势撤回。老年人搭讪技巧第一次失效，稍微委屈。

“叫人啊。”孟了摸了摸孟然脑袋。从小免于花式认亲戚之苦因此毫无经验的孟然纠结了半天，试探性的开口，“二姨太姥爷？”

瞬间变成大户人家小妾的二姨太姥爷稍微迷茫了一下，“要不直接叫太姥爷得了。叫我名儿也成啊。”

几人在茶几前的藤椅上落座。太姥爷沏开三杯茶拿过来，淡绿的小茶杯边上纹着微深的叶。茶里面漂两三片碎叶，热气在面前升腾成弯弯的一线。

茶杯十分雅致，孟然低头喝了一口茶之后忍不住开始打量手里的小茶杯，意外的在杯底发现刻了叶青二字。

他想起古时匠人打造器物后将自己名字刻在器具底部的习惯，不由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对面仙风道骨的老人。

“嗯，确实是我烧的。”老人笑着向他一点头，“我叫苏叶青，那叶也就是我的印。”

孟然肃然起敬，专注的观察起那个更精致的壶，越来越钦佩时太姥爷轻咳一声，“壶是买的，我天赋不够，做不了那么精巧的。杯我就研究十来年了。”并且十来年间日不间歇的不断的进行失败的尝试，四个杯制成的时间先后相隔半年，肉眼瞅着差不多就是巨大的突破性的成就了。

十来年前来这喝茶时用的茶杯卖相惨不忍睹的孟了努力憋笑，被老爷子瞪了一眼。

听了这话的孟然依旧一脸钦佩，“您坚持不懈的精神就已经很厉害了。”

老爷子笑得特别灿烂，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孟了，“瞅瞅你还不如你儿子会说话呢，越活越回旋了。”被老爷子正当壮年的手劲里拍的孟了差点儿吐血，但却笑着同样灿烂。

太姥爷又去拿了一点儿水果，孟然不经意转头看他时发现他左腿微微有些跛，不是上了年纪的人都步履蹒跚，而是那条腿受过什么伤似的不太正常。孟了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的一笑，也不主动为他解惑。

“你爸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太姥爷放下一盘盛着晶莹水亮葡萄的水果盘，“以前小朋友们都是开心时喜欢找我玩儿，就你爸从小特别，一不开心了就要来找我。其实我翻来覆去也就那些故事，他来那几次却都听得很开心，现在大概也都忘记了吧？”

孟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姿十分乖巧，等着再听一遍。

“老头子人生里其实也就两件大事，一是认识了个美丽的姑娘，现在也已经成了个老太婆。二是那十年浩劫里折了这么条腿。喜事是大喜，成了个跛子却不算人生中的极大灾祸悲哀。”太姥爷笑着呷了一口茶。

孟然不太信服他的后一句话，老爷子就笑，想捋一把胡须配合下道骨仙风的话语，却遗憾地发现自己前两日刚被人勒令剪掉了胡子，复又放下了手。

“我年轻时自然也有过不平，时常为些不合自己心意的事而愤怒。早在我少时父亲就说过世上没有不幸福的人，

只有发现不了自己幸福的人。年岁渐长就越明白年长者说得多是多是自己趟过的路，都是人生经验。

凡人一生所求不过身体安康，亲人俱在。求那荣华富贵到头来还是会发现这一生过得寡淡无味。我这条腿还在，亲人也都安然无恙，已经是很多人毕生都无法获得的了。说些残忍的话，我见过有人被活活逼疯，也见过有人惨死在昔日同乡的手下，还活着就已经是件很幸福的事。

那十年我想通很多事。除了死亡之外，人所感受到的绝大多数恐惧都是自己施加给自己的。一旦有了害怕的源头，你就会不断的去想去忧虑，去放大这份恐惧。其实过了十年八年，甚至不出几个月，你甚至就会觉得之前的种种担忧十分可笑，是时间与你内心共同缔造的牢笼。

有时候人陷入恐惧迷茫里要给自己找一个盼头或者是一个支撑。有句话大约是描述爱情的，’与你在一起就不惧怕所有困难挫折’。其实无论亲情啊友情啊都很适用。你再狼狈不堪一无所有，身后也会有人去接住你，无论你沦落到什么境地他也不会去抛弃你。

支撑一个人的往往是信念，而信念来于某种牢固的关系。或许是信仰，或许是血缘，或许是结婚证书所代表的一种契约，有他们你就其实什么也不必怕。

我想你父亲当初就是这样做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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