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渠灯会(1/2)
天将擦黑,近畔的湖面上便泊满了大小船只,湖水流经燕京,河道夹岸荷花开遍十里飘香。最靠近皇宫的那段河道被称作莲渠,此刻水天一色俱是墨蓝,有灯火盈盈点缀在房檐上、船桅间,亦有水上瓣瓣白嫩荷花做衬,怎一个美字了得。
“殿下还是让您那俩侍卫往后站站罢,这么绷着个脸跟俩门神似的,叫人说话都张不开嘴!”邱绪现下喝了两盅酒,微微醺了,他又一向心直口快,有点不痛快便要说出来。
燕无痕到底还是来了,只是拿着他母妃的令牌,身后少不了要跟着点人,这俩侍卫已经算是少的了。他听得邱绪抱怨,便出言要屏退身后那俩侍卫。
后者闻言便双双跪在地上,齐声高呼:“殿下三思!若殿下贵体有丝毫闪失,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这俩人闹出的声响太大,引得周遭船上的人都朝他们那艘小画舫看。
曲默半靠着船舱,侧着身子坐在船侧隔板上,看着那俩侍卫笑道:“算了算了,你俩到舱里待着去罢,你家殿下千百年出宫一回,别再扰了他的兴子。”
燕无痕握拳在唇边,清咳了两声:“唐文今儿没来么?”
“别提了。我差人去喊唐文,他说最近拉到充州那批货出了点事,忙得脚不沾地。让我跟曲三自己找乐子,别去烦他。”邱绪道。
“也是,你的唐文哥哥是正经人,不比我跟邱绪这俩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曲默从高处跃下,轻飘飘地落在了木甲板上,未发一点声响。
邱绪嗤笑了一声:“别!千万别!你曲三纨绔就行了,可别再捎上我!”他说着,捉了过一旁捧着果盘的侍女的手,笑着又问一遍“你说是不是?”
那女子抽手未果,羞得满面通红:“奴家……奴家不知……”
曲默刚想说叫他当着燕无痕的面收敛点,便听得一人朗声道:“我原听说大燕的儿郎个个都风度翩翩,品行端庄,是谓君子。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抬眼去看,只见灯火荧荧中,一艘两层画舫堵在了他们的小船前头,上面站着两个人——一男子负手而立,蓄着短络腮胡,衣着奇特;另一位则坐着,身形叫前面那大汉挡了个结实,只能瞧见脚边白色的衣摆。
曲默眯了眯眼睛,偏头问道:“听这口音,那长胡子穿的衣裳……像是亓蓝人?”
燕无痕道:“八成是。”
邱绪打发走了那侍女,高声应道:“没错。大燕遍地都是君子,独我一个小人,今日遇见我,是你三生有幸!”
邱绪这人酒量极差,又嘴馋得很,每每几杯马尿下肚,便好似这天地都容不下他了一般。他言毕,将手里酒盅随手朝水里一甩,不顾曲默喊他,竟踏着船舱,两步跳到了那亓蓝人的船上。又荡着那船上挂花灯的麻绳,落在了第二层船板上。
而后,邱绪站定了,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朝那亓蓝人走去:“来,你跟我说说,怎么个‘不同凡响’法儿?”
“当众调戏良家女子,公子好涵养。”
这一管嗓子又冷又哑,话语中咬字却很清晰,实在不像是个亓蓝人能说得出来的。
邱绪闻言,饶有兴致地绕过那亓蓝汉子,走近了,弯下腰同那坐着的白衣人对视,但他酒气上头,实在看不清那人长相,又摇摇晃晃地起身,讥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好管闲事的瘸子,哈哈哈哈……”
那亓蓝汉子闻言,低头用外邦话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他腰间系着一圈黑色兽皮,其上绑着两把长柄弯刀,此际怒吼一声,弯刀出鞘,突身便向邱绪袭去。
小船上,燕无痕微微蹙眉,问道:“怎么动起手来了?可要我让舱
中侍卫去助他?”
曲默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不必。他自己长个没把门的嘴,成天张口便要惹麻烦,哪有我们跟在后面收拾的道理。叫他自己去罢,若是打不过,无非是给人摁在地上抽几巴掌,那也是他活该。”
话落,他将地上的佩剑捡起来,上前扔给邱绪。
那亓蓝汉子招式大刀阔斧,两把及臂长的弯刀挥舞间,似有平地生风,很是厉害。邱绪躲得狼狈,此刻跳起接了佩剑,拔剑喝道:“你打够了罢?该小爷我了!”
两人一时也分不出个高地上下,缠斗间,打翻了桌案、果盘、数盏制作精美的花灯,画舫上一众侍女也尖叫着挤作一团。两岸观者不明事理,看着那二人飞上飞下的精彩打斗,还以为是特地请来的杂耍,俱是拍掌叫好。
然而那坐在椅子上的白衣人,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
曲默目光拨开那混乱的人群,朝那白衣人望去,却不料那人目光沉沉,亦看着自己。
曲默勾唇一笑,墨色眼眸中华光流转,他朝舱中那两侍卫道:“护好你家主子,我去前面瞧瞧。”
燕无痕道:“小心点。”
曲默回首,带了几分傲气,又笑得风轻云淡:“我自有分寸。”
他两步跃到前方那二层画舫上,绕过那打架打成杂耍的二人与一众惊惧的侍女,站在那白衣人面前:“见刀光剑影于眼前,却面不改色,这位仁兄真是好气魄!”
曲默口中那“公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胜雪白衣,面容清瘦,眉眼冷峻,眉心间一点淡色的朱砂痣,格外打眼。他坐于一张安了轱辘的椅子上,双膝上盖了个藕色的毯子,似是有腿上有疾,行动不便。
白衣人朗声道:“我倒是想跑,可承蒙贵友吉言,我不过是个‘好管闲事’的瘸子,也能跑得了?”
不待曲默接话,他又道:“世人言说燕京多美人,可在下今日一睹曲家小公子风华,便觉这满画舫的女子都成了庸脂俗粉。”
曲默从来不知自己这样出名,怕是这白衣人早有准备。不过他自来脸皮颇厚,由是道:“仁兄言过了。我一介粗鄙男子,怎堪与冰清玉洁的女子们相提并论。”
只见那白衣人冷冷一笑:“我的确言过了。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纨绔,白白浪费了这身好皮相。曲政养了你这些年,养出一个草包来。大燕声名赫赫的丞相大人,那可真是教子有方。”
别人骂他曲默怎么骂都不打紧,但言及曲鉴卿,便是戳了他的痛脚,打了他的软肋,一丝一毫也碰不得的。
曲默目光骤冷:“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白衣人道:“我不想赐教。”
此刻,邱绪与那亓蓝人也恰巧息战了——邱绪剑锋擦着那人颈子,对方则双刀铰住了邱绪腰身,乃是个对峙的平局。
“卓尔桑,回去领罚。”白衣人道。
那亓阑人收了手中双刀,跪在地上,掌心朝天,行了个礼,低声道:“属下……属下无能!”
语调怪异,再看这礼——是亓蓝人无疑了。
一众侍女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四下走动着收拾残局。
从舱中走出一个蒙面抱琵琶的女子,身姿曼妙,步履轻盈,白纱上一双杏眼含笑,很是勾人。
“奴家贱名昙甯,不才正是这画舫的舫主。几位公子可是觉得这处风景好,个个都要到舫上来走一遭。诸位比试即可,可莫要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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