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事成双(2)(1/2)
曲鉴卿垂眼,将衣袖从曲默手中抽走,冷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曲默眼中泪水滑落,他看着曲鉴卿的背影,扬声问道:“是没有办法。还是为了曲家一族的兴荣,不愿想办法?”
见得曲鉴卿脚步一顿,曲默拿衣袖拭了泪,又道:“果然……我阿姐她虽不是你亲生女儿,可你即便念在她姓曲的份上,也不该让她嫁到万里之外的亓蓝……”
曲鉴卿只是缄默。他背对着曲默,单手抓着楼梯口的扶手,修剪圆滑的指尖却刺.破漆层,木屑扎进他甲缝中,血色丝丝洇透了玉白的甲片。
曲默见得曲鉴卿不曾应声,继而冷笑一声,道:“怎么,父亲心中所想被我说中了?父亲早年丧妻,又因我和阿姐的缘故,鳏居多年一直不曾续弦……呵呵,我姐弟二人不是一直是你的累赘么,还不趁着这大好的机会送走一个?为私,了却了父亲多年积怨;为公,算是为曲氏又添一抹荣光。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竟真如那邹岳所言,在父亲严重我与姐姐是竟是曲家的两条狗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这话也实在不堪入耳,曲鉴卿低声喝道:“放肆!谁教你这样跟我讲话的!”话落转身,他双手垂在身侧,而指间鲜血凝珠,顺着他的脚步,哒哒滴落在地。然而这声响过于细微,被脚步声掩住了。
曲鉴卿面不改色,只道:“与其想这些没有着落的事情,不如想想你自己。”
曲默道:“我又怎么了?父亲有何不满不妨直说。”
曲鉴卿道:“邹翰书死了,邹岳御状告到皇帝那里,矛头直指你与安广侯世子。”
曲默竟笑了一声,声音里几多苍凉:“父亲认为是我杀的?证据呢?”
“案件交由刑部主审,大理寺监审,如若最后判凶手是你,那人便是你杀的,证据真伪没有意义。”
“多谢父亲提点,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伪证也算数的,那此事便只能听天由命了。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如若几日后京兆尹带人来押我,那我恐怕福浅祚薄,不能尽孝了。好赖我阿姐也叫了您七年的父亲,还望您怜悯她,今日早朝时让陛下通融一二。默儿便在此谢过了。”他脸上泪痕已干,此一番言毕,俯身扣了三个响头。
曲鉴卿垂眸,敛了眼中愠色,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他薄唇轻启:“起来。”
“父亲若是不答应,默儿便在此长跪不起。”
曲鉴卿闻言,拂袖而去:“滚到外面去跪。”
“是。”
曲鉴卿竟转身便去上朝了。
一日过去张太后气也消了大半,念着大燕还要好模好样地将人给到亓蓝去,也没有多罚,只派人宣了候沁绾进宫来将她带回去反省。
曲鉴卿午时之后才回府,瞧见曲默仍跪在院子里,只当看不见,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曲江也不知这父子二人又因何闹了起来,他不敢在曲鉴卿面前吭声,曲默又不理他,这会儿便战战兢兢地进房,小心问道:“大人午膳在哪用?”
曲鉴卿充耳不闻,手里挥着狼毫在宣纸上练字,半晌方问了一句:“他从早上一直跪着?”
江总管连忙道:“可不是呢!小公子从昨儿晌午就一直滴米未沾,也没合过眼,又从早上跪倒现在,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曲鉴卿道:“你也想去跪着陪他?”
江总管连连摆手:“大人饶命,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跪在这大太阳底下,不消一会儿便散了架了!”他抹了把冷汗,也不敢再替曲默求情,只讨好地问道:“大人……午膳做好了,您看……”
曲鉴卿将笔撂在玉石笔洗里
,溅出的水花将宣纸都打湿了:“不吃。”
曲江想着这父子二人若是这般怄气,一个两个饭都不吃,怕是要双双饿死。他也不知道曲默使得什么法子,回回都能将曲鉴卿这么个人气成这样。他只得站在一旁静候着,等曲鉴卿什么时候气消了,再去传膳。
外面曲默还跪在庭中,晚夏余热犹在,烈日当空,他额上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直流,背后也早已被汗水浸湿,然而他脊背却挺得笔直,凝神盯着膝下的青砖,像一尊石像似的,眼睫眨也不眨。他一向惧暑的,昨日又一夜未眠,许是少年人身子骨强健,竟也让他生生撑到了现在。
曲江实在看不过去,便找了把油伞,撑着站在曲默身边给他遮阳,委婉劝道:“大人昨儿因为邹家的事在外面忙了一天,今晨回来换了件衣裳便又去上朝了。大人可最疼爱您了,您在这儿跪着,他嘴上不说,心里不心疼么?大人这午膳也气得不吃了……”
曲默出声打断,他渴得要命,此际便有一股腥甜的湿润弥漫在口鼻之中,像是黏在一起的喉咙被扯破了,他声音也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阿姐回来了么?”
曲江道:“侯夫人午时从宫里将小姐带到老宅了,说是大族长寻她有事。柳夫人方才出府,去老宅接她去了,小公子莫要急躁。”
曲默点了点头:“等她回来,便同她说我去找邱世子玩了,今儿晚上宿在安广侯府不回来了,叫她不要找我。”言罢,又抬手打落了曲江手里的伞:“你去劝父亲用膳。”
曲江弯腰将地上的伞捡了起来,边走边叹道:“唉!何必呢……”
曲献出宫后,便一直在老宅“聆听”祖训,大族长被她这抗旨不尊的骇人行径气得不轻,叫她在祠堂里读了一天的《女戒》。幸而太后没有声张此事,大族长又念在曲鉴卿的面子上,才免去了戒鞭刑罚,只命她回去闭门思过。
相府上下皆受了江总管的命令,对曲默一事闭口不谈,仅有常平一人里外,他知道曲默跟曲鉴卿这么耗着,非出事不可,由是一早守在相府门口,待傍晚时分,曲献的轿子一落,他便冲了上去:“小姐,小公子也不知跟大人起了何种争端,从早晨一直跪到现在呢!”
曲献大约也知道曲默所为何事,此际只颔首,轻声道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去喊他起来,说我回来了,叫他去荷香别院。”
常平一个下人如何能劝得动曲默?者却并未罚他向曲献通风报信一事,只叫他再去向曲献通禀,说自己已回蘅芜苑歇息用饭了。
曲默在外边跪着,曲鉴卿便在书房里枯坐着,俩人谁也不服软,好似要这般遥相对峙到地老天荒去。也并非曲鉴卿不够沉稳,换任何一个旁人听了曲默那几番诛心的话,哪里还能容得下他。
他二人明面上是父子,实则隔着许多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方面曲鉴卿非他生父,曲家一族算上庶出旁系足有两百口人,二人这对不尴不尬的叔侄,不比一般的叔侄血缘来的紧密。曲鉴卿又顾虑颇多,对于曲默也只能言语上稍加管束;
另一方面,曲默说到底也逃不过恃宠而骄四个字,他不过仗着曲鉴卿的纵容,话才说得这般肆无忌惮。却可情有可原,曲默年幼父母双亡,现如今曲献也要远嫁亓蓝,他关心则乱,哪里懂得曲鉴卿的为难,只当此人“卖女求荣”,是个冷面冷心的无情之人。
只是难为了曲江,夹在这父子二人之间左右为难,晚膳的时候曲江又腆着老脸去书房,见曲鉴卿没有要用饭的意思,他便在一旁抹眼泪,说自己没有将曲鉴卿照料好,对不起老族长云云。老管家絮絮叨叨的话语令人烦不胜烦,曲鉴卿这才喝了一碗稀粥,去榻上歇着了。
曲默倒是言出必践,跪了一天一夜。
然而纸包不住火,曲献第二日去蘅芜苑没看见人,便径直朝和弦居去了。她瞧见曲默仍跪在庭前,心疼之余却也火冒三丈:“你跪在这儿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曲默垂着头,他两天滴米未进,实在没有力气开口,权当听不见了。
曲献耐着性子,在他身边来回踱了数步,切切问道:“你求他有何用!你给我起来……你起不起来!”
曲默抿了抿干裂的双唇,沉吟半晌,终是摇了摇头:“你回去吧。”
曲献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咬着牙根道:“曲默!你也这么大的人了,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还嫌不够乱么?那邹岳就差抬着他儿子的尸体,到相府门口哭丧了,你还在这跪着?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她说着,大口喘着气,又倏而急火攻心、胸口一疼,她剧烈地咳了数声,胸腔起伏着,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
曲默大骇,忙轻拍着她的背:“阿姐……我起我起,你别气了,我……我这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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