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懵懂的怜瞌睡，鹘伶的惜惺惺（四）（1/2）

那是薛氏的声音。传到府苑这一端时，只剩下了飘渺的几尾回音，听得人怪是怵然。

冯素贞当即反应过来，提气便要驾雾去了，身后一人这时牵住她的衣袂。

“冯素贞，等等……”天香跛着脚上前拉住她，引颈，望着她时，冯素贞竟从这位皇权贵胄眼里看出了一些不知所起的无措。

当是女儿家，该也是慌了的，如此想来，冯素贞自得体己着些，覆肘臂后、她掌上抚了抚，“不会有事的，素贞去去就回。”遂即遣婢子上前，“公主脚踝伤了，不若先候着，几个脚程快的找个躺椅搬来抬回房最是恰当，倘若伤了筋骨谁也当担不起。”

下人们一一应是，散了几几回去院里。天香却仍看着她，扁了扁嘴，如何也不松手，反而攥紧在掌心。冯素贞察觉异样，回看时正瞧见她蛾眉微蹙，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公主？”

“我……”天香未曾想过，仅仅只是一个客人的她，却为她周全安排了一切，“我是这儿的主人，你带我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也好担当。”

僵持好一会儿，冯素贞没了法子只得捎上她，揽其肩处，足尖轻点涟漪，火急火燎赶去了。

夜很凉，清风明月之中，天香第一次览尽了这池湖水。

天香是个很好收买的人，仅仅只是一次由衷的背扶、一次真挚的眷注便能让她为自己的贪玩心性而感到内疚。

她自视潇洒，纵使擅交际应付也不假，可她的那些手段却通通是用来对付宫里那些个心怀鬼胎之人的。什么怀珠抱玉，自小到大她从未见过，更加不会相信，竟有人是真真儿如此的。

天香小心窥一眼她——纵是螓首蛾眉，隐隐的，天香仍是嗅到了好一股子“侠气”。

“侠”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闻臭”所行之侠也不过只是对幼时师父的拙劣模仿而已，可冯素贞却是浑然天成的。

她似乎生来如此，那是骨子里的气度，尽在举手投足间。

天香长在深宫，到底是不如她的。

曲槛回廊的灯火那么渺小，年幼的婢子独自站在檐下望着她们素粉纠缠、裙袂翩跹远去，渗透在幽脉的月色中，真好似仙娥流泻。可看在那么年幼还未出阁的孩子眼里，纵是姑射神人，却仍是不及她二人分毫的。

小栀不觉看得痴了，待那仙人没入了夜中良晌，听见府里的嬷嬷带了一道延绵两三丈的人马闻讯赶来。庄嬷嬷是个面冷心热的，自进府以来只见她板着一张脸，嘴边念的也无外乎是“公主守则”而已，却这般火上眉烧的模样何曾见过。

她捻着帕子上前责问，“公主人呢？”

所问之人指着湖上空，呆愣愣答，“被，被冯小姐带走了。”

语罢，嬷嬷只是锁紧了眉头，没再多问便疾步行去了。小栀退一旁，跟在稍年长的使女后，颔首低眉，听她们小声议论，“你猜今天的有没有被吓晕过去？”

“冯夫人这年纪的还真不好说，之前不就有位夫人不光精神抖擞，还差点把杏儿骂哭了么。”

诸如此类的。

她们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小栀探头掺了一句，“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么？”

“岂止是发生过，那简直……”

“咳咳”，庄嬷嬷一个眼神掐断了话头，倏地没人再说话，待缓过了这阵，前面窃窃跟了一句，“额，反正你只需知道我们公主不是一般人就是了。”

别院的夜里森森得冷，穿堂风过时，寒气流进竹林里，簌簌的声响好久也消不去。

冯素贞搂着天香在门前落定，两个婢子悉数点了还未冷去的灯芯

云步至跟前，战战兢兢垂首行礼。

若真出了差错，要她如何向父亲交代。系在冯素贞心头的弦教她们这惶惶不安的模样给崩断了，“照顾好公主。”说罢便拂袖入了屋去。

天香被丢给了下人，她挣了挣束缚，倚在门边小心往里探了探，正瞧见冯素贞探着食指在薛氏息下，遂即背影一松——

冯素贞调息了至数，粗诊之下，甚松了口气。

其脉弦伏而滑，脉多弦紧，是惊则气乱，挟痰逆升，善恐而已，所至脑气虚亏，无其他大碍，冯素贞于其右内关穴稍作按压片刻，已渐趋平稳，嘴唇上边人中用力掐了两下便醒了。

醒来的即刻，薛氏便将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指着屋里，手指痉挛似的颤抖，“有……有鬼！有……”冯素贞不愿多作解释，当即点了几道封穴，待她静了扶她躺下，护她安眠。

屋内无多余赘饰，日常需用的物什而已。环顾之下，床榻位屋东侧，相对的西侧是一面封死的窗户，对着屋外的竹林，屋北只是一面白墙、一张贴墙的案台，屋中央是一张圆桌、四把绣墩。屋内甚至是整洁如新的，只在圆桌的西侧留下一点泥土。

门口公主眼巴巴看着她，眼见那人就要往屋西边走去，她忙将她叫住，“冯夫人怎么样？”

“请公主托厨房熬一碗四君子汤倍茯苓汤。”

“听见没，快去！”身后的丫鬟手忙脚乱应了跑去，天香嘻嘻笑笑咧开笑容，凑上前，“我这别院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点闹鬼而已。”却见冯素贞神情并无波澜，她急忙追加，“不过都是好鬼，一般遇上好人是不会出来作祟的。”

冯素贞挑了挑眉，敷衍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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