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雨（1/2）

灵山寺外的老桃树，已在峭壁上虬曲盘错了上百年，每逢春时，崖尖上看去总像一片红云。

离灵山寺还有近百来步石梯时，转过一道山涧，这片红云便霎时映入眼中，来者往往在疲倦中忽然看见此绝景，其中的惊艳与震撼，不可言喻。

裴鹤寻就是如此感受。

辛自遥笑他看痴，搭着他肩膀，整个人顺势就靠了上去：“如何？这一趟不亏吧？”

“嗯。”裴鹤寻还仰头望着桃树，丝毫不受右肩重量影响。

彼时风吹花落，红雨飘飘摇摇地落入深谷云雾中，遥遥望去，恍若仙境。

辛自遥也不催，反正靠着他稳当舒服，待气息平稳，又觉口渴，摸到腰间水袋，已经早就空了。辛自遥瞥了一眼裴鹤寻，还没开口，后者就已经卸了水袋递过来，连头也没多动一下。

“谢啦。”辛自遥接过，拧开便喝，可身子还歪在裴鹤寻身上不愿站直。

裴鹤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僵着，仿佛压在他肩上的不是辛自遥，而是只极易受惊的鸟雀一样，只等辛自遥喝完了水，他才轻声催促：“不远了，快走吧。”

“成。”辛自遥抹了抹嘴，把水袋塞好，递还给裴鹤寻，得意道：“水我都喝光了，你这几步可以轻松点了。”

裴鹤寻没理他，接过系上后又顺着石梯继续往上，辛自遥随后跟上。

与那树老桃错过肩，门外扫地的小和尚搁下扫把，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是来山寺求愿寻真的吗？”

二人回礼，辛自遥道：“小师父有礼了，我二人是听闻山寺春桃盛景，特来一观的。”

小和尚微微鞠了一躬，道：“请施主随我来吧。”说罢，便引二人进了山门。

灵山寺建在深谷峭壁边，常年云雾缭绕，如在云端；此寺也不知始建于哪朝哪代，寺中处处陈旧，建筑也不像前朝样式，或许跨了几个朝代，年代十分久远；又因处地偏远，香火不盛，寺中人丁稀少，看似不如长安城中寺庙，却实在有其灵气。

桃林长在寺后的后山，去后山便要经过正殿，小和尚领着二人进了正殿，径直往前，辛自遥却叫住他：“小师父等一等。”

小和尚转身，见他摸出自己钱袋，打开来一股脑全倒进了功德箱，又取了线香点燃，将殿中华严三圣都一一拜过，还扯了身边人一齐跪下，要他也拜。

看辛自遥格外认真虔诚的模样，裴鹤寻忍不住问道：“你求什么？”

辛自遥嘴里碎碎念，俯身一拜后，凑过来小声跟他说：“再过一我就要去阴山了，自然是求平安啊。”

裴鹤寻默然，他看着辛自遥侧脸，然后又同他一齐躬身一拜。

小和尚站在一旁，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怪，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不由得挠了挠光头，百思不得其解。

二人拜完起身，从殿后出去往后山，到了门口，小和尚指了路就没跟着了，合手鞠躬，目送二人往桃林去。

路上，辛自遥突然问：“假如你现在还是以前的羽林将军，你还会跟我去阴山吗？”

裴鹤寻侧头看他：“怎么这么问？”

“那天从南衙出来虽然也说了几句，但到底不是在认真问你意见嘛，万一你有什么不乐意呢？”辛自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一脚踢飞脚边的圆石子，“我从元时那儿听说了你的处境，也没多做打算就去左武卫抢了人，自认为是帮你脱离虎穴，可实际上，不过是把你从一个坑拉进另一个坑而已，此行阴山必定凶险，这么想想，你的处境也没有变好。”话说到这地步，辛自遥也不大笑得出来了。

裴

鹤寻也没说话，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走着走着，裴鹤寻才又缓缓开口道：“今早，我府中死了一位婢女。”

“……什么？！”

裴鹤寻叹了口气：“且她是偷吃了原本给我的东西才死的，是她替我挡了灾。”

辛自遥惊得说不出话，他回想起今早裴鹤寻种种表现，一时恍然。

“虎穴何止只有左武卫，自我裴氏蒙冤被贬那一日起，整个长安，处处都是看不见的陷阱，有的等着我自己掉进去，有的等不及要伸手将我拉进去，可我能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殁了一条人命，我却不能追究。”日渐西下，却不见夕阳，天色暗得迅速，有雨在云中酝酿，此刻二人却都没注意到，仍往后山深处走。

“其实那天我没有生气，你拉我去阴山，我反而松了好大一口气，如今的长安城，恐怕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你这样帮我了，战场再凶险，也比现在的长安好得多。”

“何至于此……”辛自遥一向话多，这会儿却突然找不到话安慰。

风起，穿林而过，顷刻间便卷起尘沙枯叶，敛起二人衣角发梢。

辛自遥眯着眼望了望天，将吹乱的碎发挽到耳后，才发觉：“要变天了。”

裴鹤寻岿然不动，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追着他的手，待他低头，又很快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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