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风平(1/2)
黎明时分,天边泛起一片鱼肚白,雾霭还没凝起就已经散去,淡金色的晨光落到战场上,与污浊交织在一起,满目狼藉。
打扫战场时,使臣的尸体在突厥营外被发现,颉予丢下他后,他被绑着也还是逃出去了一段距离,而后被逃窜的突厥军认出,乱刀砍死,尸体倒在营外一条水沟旁。
回营后,巡逻的士兵立刻上报了锦穗杀死守卫逃走一事,辛自遥听后极轻地叹了声,而后下令好好安葬那三人,便跟裴鹤寻一起回了营帐,受降的突厥军还要安置处理,林晋又即刻要启程回云州,零零总总一堆的事。
壬生自请监督战场打扫一事,从头到尾却只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锦穗的尸体从他面前抬过,他脸上神色复杂,闷着头不发一语。
别过林晋后,军队返程南下,彼时只余下了一千多人。
一路上,壬生一反常态地没有黏着辛自遥,而是自己一个人走在队尾,一连两天他都垂头丧气,心不在焉。
直到第三日晚,壬生巡逻回来,正准备回营帐睡觉时,却迎面撞上站在他营帐外的辛自遥,壬生怔住了,远远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辛自遥也看见他,笑了声故作责备道:“愣着干什么呢?”
壬生犹豫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近,可目光仍四下闪躲,不敢看他。
“进去说吧。”辛自遥轻拍他肩,柔声说道。
进帐内,辛自遥去点了烛,暖黄烛光乍起,昏暗账内顿时明亮不少,辛自遥正甩手灭火引子,就听见背后壬生怯怯地开口叫他:“王爷……”他一副做错了事的孩子样,自己把自己束得喘不过气。
辛自遥轻轻嗯了一声,揽过他在床沿坐下。
他不说话,壬生却能清楚感觉到他不轻不重的力道以及肩头徐徐传来的温暖,不由鼻子一酸,开口憋着哭腔:“是我错了……”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敌军公主,自己白白害死了三名守卫,还险些搭上辛自遥的安危,不是他的错又是谁的呢?锦穗那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居心,竟就他一个人蠢得看不出,要不是看见尸体喉上的碎瓷片和撒了一摊的骨灰,自己估计还要继续天真地以为她是为了安葬亡母。锦穗被裴鹤寻一箭射死,壬生也从没想过他今日竟然会感到庆幸。
只是他这样任性愚蠢,辛自遥还心软将就,到头来,自己却连主动去认错的担当都没有,一连两日壬生都被这些所折磨,他既愧又窘,头低得不能再低。
“好在你想明白缘由了,现在明白过来也还不晚,至少是个教训,谁不都是这样踩着教训过来的。”辛自遥拍了拍他肩,收回手叹了声道:“你要是过意不去,回长安后,就去好好安抚那三人的父母家人吧,逝者不可追,除此之外我们也做不了别的了。”
壬生强忍着鼻酸点了点头,心里似乎好受了点,又似乎没有,心里除了羞愧与悔恨以外,对于锦穗又还有点什么别的情绪在,他说不清,表不明,又有点不愿承认,直到辛自遥过了半天又开口道:“其实锦穗恐怕也不是真狠恶。”
他一怔,心像漏了个洞。
“王爷,我……我不是……”不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的尸首已经交还受降的突厥残部带回安葬,如此收场也不算太坏了,说到底也是因为立场不同,两军交战,这是难免的事,你也不要自责。”
“……嗯。”壬生闷闷地叫了他一声:“王爷……”可又没有下文。
“我该一早提醒你的。”辛自遥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也明白就算那时候他说了,壬生也未必听得进去,人大多都这样,不自己去碰得头破血流,别人再怎么提醒也没有用。
壬生轻轻摇了摇脑袋,他不会糊涂到把责任推到辛自遥身上,他也不想。
烛火跳了一下,暗黄的光在帐内晃动,辛自遥微微抬头,听见帐外巡逻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渐渐走近,又渐渐走远。
他起身,朝帐外走去。
“王爷……”
“嗯?”
壬生抬起头看向他,烛光在他脸上跳动,映照出他的怯懦与不安:“……明天我可以回王爷身边了吗?”
辛自遥笑了笑,点头道:“回来吧。”
桌上油灯灯芯燃到了尾,掉进油里被打灭了大半火焰,帐内顿时一暗,裴鹤寻抬眼瞥见,起身去捻了根芯补上。
正这时,守卫领了个人到他帐前,说是长安裴府遣来送家信的,裴鹤寻闻言出去,见到等在帐外风尘仆仆的男子,后者一见到他顿时两眼都亮了起来,恭恭敬敬称:“岚少爷。”
裴鹤寻对他略有点印象,认得的确是裴府的人,只是不太记得名字。
“谁遣你来的?”裴鹤寻问。
“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长姐?”最近也不是什么日子,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出嫁的女子基本是不会回娘家的,裴鹤寻多少意识到一点不太对,便招了招手道:“进来说吧。”
“哎。”男子跟着进了营帐,从背后包袱里取出一封平平展展的信来交给裴鹤寻,裴鹤寻伸手接过,又问:“长姐是回去小住?”
男子摇了摇头:“小姐回来时带了不少行李,还带了沁姑娘一块儿回来,大概要住一段日子。”
“那祁家大哥呢?”裴鹤寻拧起眉。
“小的来之前的确有看见祁府的人登门,只不过里头没有姑爷,小姐称病不见,那些人就在正厅坐了大半天,待了快有一个多时辰才回去。”
裴鹤寻捏着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封边缘,思考了会儿后对男子道:“你先去休息吧,有人会给你安排住处。”男子躬身答了声是,而后退了出去。
裴鹤寻拆封展信,坐在灯下借着昏黄灯光看起来,字的确是长姐的字,但似乎比往常写得用力些、潦草些,还有几处晕色褶皱,薄薄两页多纸,裴鹤寻却看了许久,他起初以为只是寻常家书,不料越看到后面,面色愈发凝重阴鸷。
信的末尾提及裴父身边的亲信从施州寄回来的信,一路不过十数日,却遭到大大小小五六次暗杀,裴鹤寻不由想起来阴山前裴父的家信,全是一路平安、要他们姐弟处事谨慎,没有半个字提到这些,他眼神暗得吓人,捏着信纸的手细细颤抖起来,突然啪的一声,信纸捏破了个口。
他这才回过神来,松开手把信纸轻铺在桌上,恨恨地闭上了眼睛,苦笑长叹。
祁家与裴家因为祁志和裴琯溪的婚事连结在了一起,两家自此来往甚密,裴父一直以来也都当祁家的儿子是亲儿子一样对待,当祁玉是亲兄弟一般。可谁能想到一手策划了所有事,在背后狠狠地捅了裴家一刀的,竟也是这家人。
防不胜防。
裴鹤寻不愿去想,这番谋划到底是从长姐的婚事起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还是之后才产生的意图。如果是前者,那祁玉就是在拿自己儿子铺路,借着先帝器重的裴府往上攀,参与夺嫡暗争才会有今天的局面,其为人之野心冷血,实在是一般人不能想象;如果是后者,那就必然还有什么别的势力,想要把裴府置于死地。
实在凄凉,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才后知后觉,是前者还是后者,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现在朝中势力恐怕多半已经倒向祁府,他此时想翻案,实在难如登天。
裴鹤寻撑着桌子闷头苦思,正这时帐外进来个人,掀帘叫了他一声:“裴鹤寻?”
裴鹤寻闻声抬头,是辛自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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