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2/2）
萍贵人看着众多的物品，却高兴不起来。我送前来的太监出去，那太监悄悄塞给了我一个纸条。我心里突然警惕起来，送他走后，我回到屋里关上房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纸条上只写着两个字：子时。
我等到了子时，一个人出了门。早早便有人等着我，那是李绰的主事太监。
“公公何事？”
“陛下已经在等着你了，请随老奴来。”他将我带进李绰的寝殿，殿内，一盏烛火照明了一隅。
李绰躺在床上，一脸枯槁，才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如此憔悴了。
我疾步走到他跟前，蹲下来问他：“您怎么了？”
他睁开浑浊的双眼，将手中的圣旨递给我，他的嗓音同样浑浊：“这是遗嘱，朕把它交给你。”
李绰很平静。我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为什么要把这个交给我？”
“朕信任你，你可以把遗嘱保存好。”
“可是……你……”
“你也看到了，今日他们逼宫的样子，朕会放心把承国交给这样的人吗？”
“那，这个皇位的继承人是……太子吗？”
李绰点头，表示应允，我也没有必要打开遗嘱了。
“那你呢？我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好遗嘱，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
他却又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不想说这件事情。
我感觉到这个人会在不久的将来离开我，禁不住悲从中来：“那我母亲呢，您不见一见她吗？”
“不必了，想必，她也已经知道了。她了解我。”
我突然想到萍贵人无故落泪的时候，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她已经预料到了一切。
“那我和母亲怎么办，还有您未出世的孩子。”没了李绰，我不能想象我们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太子宅心仁厚，他或许对书颦骄纵了一些，但是，他是一个好国君。”
“那您相信吗？那些传闻，还是您真的有意要让太子继位？”
“这些事情对于我已经无关了，我没有责任再去担负了。有些东西，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室内的灯光昏暗，李绰的脸上早已没了光彩。
萍贵人的预见，李绰的决心。他们竟然如此平静。
我抹了抹眼泪说：“我想听您亲口说出对我母亲的感情。”
“嗯。”他的唇边漾起了笑意，“斯人已远去，心中念我萍。”
我懂了，我懂了。我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心中却有了喜悦，原来他是爱着她的。
“我要见陛下，陛下呢？”室外突然传来周皇后的声音，我看着李绰，李绰示意我躲在一边，我立即蹲到了屏风后面。
皇后冲进来，看到卧床不起的李绰，顿时也愣住了，她跌跌撞撞走到李绰床前，跪了下来，双手在床前徘徊：“陛下，您怎么了？”
李绰似乎睡着了，皇后小心地握住他的手：“陛下，我在这呢，我在您身边呢。你不要怨臣妾，释儿真的是您的儿子。”她似乎有点疯魔了。
李绰咳嗽了一声，安静地在听她说：“我是爱您的，我心里是有您的。我只是一时犯了错，不关孩子们的事情。您不要责罚释儿和书颦。”
“你难道不是利用他们来报复朕吗？”李绰并没有生气。
“没有，没有……”她急忙否认，却忽然愤恨起来：“没错，我就是用他们来报复你，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从我年少时期进宫一直到现在。而刘完，我根本对他没有一点感情，我爱的人是你。你爱的人究竟是谁！是萍贵人，还是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襄国女人！还有文衍，你为什么对他如此宽宏大量，他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骨肉！”
皇后的一连串的质问，道出了她几十年的心酸。
李绰的语气极其平静：“你的问题太多了，难道太子继承皇位还不能如你的心愿吗。”
“真的吗？你真的……要让他继承皇位吗？”皇后不敢置信。
李绰没有回答，皇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您可真狠心，你以为，你让文衍回到襄国，就能避免我对他的迫害了吗，无论在哪里，只要他出生于帝王之家，他都不可能一生平安。他知道吗？他知道你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吗？”
卧室寂静了很久，我透过屏风的缝隙，见到皇后脸上闪烁的泪光，她突然又哭又叫：“他知道吗！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啊！我恨你……”
她掩面哭泣，忽地抬头，眼巴巴地瞅着李绰，卑微地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其实这件事情我很久很久之前就问过你了，可是你根本不听，你怨我陷害了萍贵人和玟妃肚子里的孩子，其实不是，这些都是老太后做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恨她吧，我也不喜欢她。我跟你解释了，可是你不听。所以你就一直怨恨我。我为了报复你，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变成了别人眼中恶毒的皇后，可是，我也不想。都是因为你。”
她突然像个少女似的嘿嘿笑了起来：“我进宫时，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其实，我很早很早就见过你了
，你不知道，当我听说要做你的皇后时，我开心极了。我每天都装作新娘子的样子，期待着你看到我的眼神。可是那晚，你的双眼却冷漠至极。那之后，我便知道我的选择错了。你对我的态度，还不如对一个宫女。你知道我有多卑微吗，我是谁？我是丞相的女儿，我要跟一个出身宫女的人去争宠，我不甘心！而我，也遭受到了你的羞辱，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羞辱我的吗？”
她凑到李绰的脸前，轻轻说：“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你冷嘲热讽，说做皇后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不想做皇后，就趁早休了我。我很生气，你太冷漠了。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你休了我吧，你休了我，我就可以天天幻想了，或许，你真的会对我有一丁点的喜欢。”
平日里张扬惯了的皇后，竟然会有如此卑微的一面。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皇后摇晃着他的身躯，“如果你不说话，我就一直陪着你！”她冲上前抱住他，等待着她的是默默无言。
李绰动了动唇：“来人呐，将她带出去。”
几个人进来，将死也不走的皇后拖了出去。
我也从屏风后面出来，对着李绰跪了下来：“儿臣告退。”
烛火摇晃，临走前我看了一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