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错阳差(1/2)
夜晚正是青楼妓馆热闹的时刻。
芳翠楼里满是客人,饮酒听曲儿的,寻欢作乐的,挤挤挨挨坐了一堂。伺候的丫鬟下仆们托着菜盘酒盅跑上跑下,生怕一个动作慢惹恼了客人,今晚的赏赐就没了。厨房里也是忙得脚不点地,一个师傅刚刚炒完菜,洗了锅正要倒水,却见泔水桶都满了,不禁恼火地扯着嗓子大喊:“人呢,一个个哪儿去了!泔水桶满了都没人倒,留着过夜啊?!”
这时门口风风火火走来穿着红衣的苹姐,也是着恼得不行:“菜呢,菜呢!催小半个时辰了,再不炒好人家就不要了!”
“来了来了!”一个粗使丫头缩头缩脑地从她身旁跑过,费力提了泔水桶到院子另一头的下水沟去。大师傅操着大勺下油倒菜,忙得额头上都是汗:“雅间的这个菜马上就好了,苹姐你让他们再等等。”
“快点儿啊!”翻个白眼,苹姐扭腰摆胯的正要走,乌黢黢的院子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
方才倒泔水桶那丫头空着手跑回来,小脸苍白,身如筛糠:“苹姐,苹姐!那儿有个死人!”
“死人?”几个打荷的伙计听见了,都探头探脑地跑了出来。苹姐面色一沉,长手一甩,拧着帕子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几人踩着泥泞小路走到院子角落里,只见昏暗潮湿的草丛中,一个身着红色长衫底衣的男人俯身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有个眼尖的伙计定睛一看,低叫出声:“啊呀,那衣服上都是血呀!”
苹姐蹲**眯起眼,这才注意到衣袖边缘是一溜儿白色——原来这衣服本是白色的,如今被鲜血染红了。朝身边那几个伙计使个眼神,她道:“把他翻过来,我看看是谁。”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那人翻了个身,有个胆子大的还把那头发拨开些,露出一张苍白英俊的脸——
“呀!”认出那张唇峰微翘的菱形嘴唇,粗使丫头在后面低叫起来:“这不是前几天流星公子带来的那个严飞公子吗?怎么死在这儿了?”
双眼定定瞪着面前这毫无声息的男人,苹姐嘴唇紧抿,面色青白。她颤颤地伸出手,双指探到他鼻下……
“……呿,还有气儿呢!死不了!”
如释重负地垮下肩膀,苹姐重重喘息,一扔帕子起身往回走,丢下一句刮辣喊叫:“把他抬到我侧房去——小心着点儿,别让外人看见了!”
下人们听得怔住,都不明白苹姐为何不报官?面面相觑一会儿,几人齐齐一耸肩,也懒得深究,小心地把那浑身是血的男子抬起来往楼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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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寅初清醒时已是半夜丑时了。
调息修炼了几个钟才勉强将暴涨的灵力压下去,神智甫一清明,他立刻想起了被自己丢下的晏鸿飞。那些个激烈交缠的画面在脑海中尽数浮现,忆起两人肌肤相贴的触感,宋寅初面红耳热的,一时间脚下踌躇,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立在山顶,宋寅初神情复杂地看着下面的庄子,脑子里正激烈斗争着,不想夜风突然变向,带来了一阵血腥味。他心思一沉,念及房里那支来历不明的药烛,以及被自己弄得精疲力尽的晏鸿飞……心里一股忐忑的恐慌感觉愈发明显,他赶忙化作人形,飞身下山。
愈靠近庄子,那股新鲜的血腥味便愈发浓重。宋寅初几乎不敢眨眼,胸膛里头,心脏鼓动得失了速,脑子里一个声音不停地在低哑喃喃,不好了,不好了。屏着呼吸在屋脊上一点,他映着月亮自夜空中落下,稳稳立在院中。一抬眼,房门前,几个瑟缩下人立在那儿,面色躲闪地正看着他。
他们面前的青石地面上,一滩乌沉沉的血如墨泼洒,刺得宋寅初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宋爷,您回来啦……庄主说,让,让您去书房找他……”
“这是什么。”面色冷如冰霜,宋寅初眉头紧蹙,月光在眼眶处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如同地狱阎罗:“……这是谁的血!”
仆人们吓得“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伏着身子战栗颤抖:“庄庄庄庄主说,你去找他,自会知晓!”
话音未落,身前卷起一阵旋风,院中人已然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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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灯,黄拙立在桌前,已等候多时。
他身着灰衣,像一只老鹰般站在那里,背着手久久不动,面容如夜阴沉。既明立在桌子侧面,垂着头抿着唇,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样。整洁的书桌上放着一根浅黄色蜡烛,顶端烧了一小截,正是宋寅初房里的那支。
伸手拿过它,黄拙轻轻婆娑着上头烛泪的起伏,神情晦暗之中,眼里闪过一丝冷冽亮光,掌风一运——“嘭”一声巨响,桌面隔着蜡烛被打碎了一大块,木屑粉尘四处飞迸,震得既明耳中一片嘶鸣之声。
屋外风声由远及近。转瞬间,宋寅初如白鹤般亮翅而下,卷起一阵旋风。黄拙扭过头看他,一双鹰眸冷冷的,透着彻骨的失望与愤恨:“……你还有胆回来?”
宋寅初不答他的话,只绷着面颊大步走到他身前,神情同样冷肃:“严飞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挥手一劈,书桌一角被削断在地。黄拙气得目眦欲裂,胡须与头发都张牙舞爪飞起,额角更是青筋迸发:“他不过一个不学无术的三教九流,心怀不轨阴险狡诈,今日又毁了你童子之身……我可是养你教你近二十年的师父!你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跑来质问我,跟我大呼小叫?!”
“你养的是我么?”冷笑一声,宋寅初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你看中的不过是我的问月刀,我的荒莽刀法,还有我的武学天赋!若没有这三样,当年你怎会腆着脸把我从义父那儿要过来?!”
“宋寅初!”猛地抓过他衣襟,大掌闪电般挥来,黄拙震怒地瞪着眼前这曾经的爱徒,却迟迟下不了手。宋寅初的发丝被掌风吹乱了,但却毫不退让。不仅如此,他还上前一步,与黄拙相互逼视着:“——我再问你一次,严飞呢?!”
“严飞,严飞……”气得声音直发抖,黄拙的脸狰狞得变了形状,松开手一转身,竟瘆人地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就念着他是吧?那我就告诉你——严飞被我打死了!一掌劈死在你房门口!那滩血你看见了吗?我故意叫既明留着的,留着给你看!——你死心了吗!”
震耳欲聋的吼声回荡在书房里,宋寅初僵立在那儿,心底窒息地透出一股寒意,露水般往外渗:“……你说什么?”
回过头,黄拙一声冷笑,眼神狠厉如雕枭:“我说,严飞被我打死了。你若回得早些,也许还能来得及替他收尸……但他已经入了土,你若要找他,只能明日去乱葬岗烧一把纸钱了。”
“你……”那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宋寅初面颊僵硬,呵出来的气仿佛都是冷的。震惊、恼怒、后悔、悲恸……短暂的失神过后,暴烈而痛苦的情绪瞬间涌将上来,如滔天巨浪,兜头将他淹没。颤抖地咬紧牙关,宽大双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将掌心戳出了血——然而他感觉不到痛,他只感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在手上汇聚、流转,像云中惊雷,蓄势待发——
然而这时,一直沉默的既明立在暗处,焦急而坚定地冲他摇了摇头。
……那一刻,宋寅初心中一窒,滔天的怒火如临春雨,瞬间熄灭。
“我怎样,嗯?你想怎样?”咄咄逼人地欺到
他身前,黄拙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阴鸷冷笑,仿佛笃定他不敢出手:“难道,你真的要为了那个严飞忤逆师父吗?!宋寅初……你想清楚,你真要这样自毁前程?!”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逐渐消散,重归一片沉寂。夜风自门口拂进,将柱上浅灰帘帐吹得寂寂飘荡,衬着幽暗灯光,平白生出一股凉意。两人面对面僵持着,宋寅初面色黑沉,嘴唇紧抿,不发一言——他其实没听见黄拙说的话。自方才既明冲他摇头之后,他满心都是晏鸿飞的安危。黄拙肯定是在盛怒之下伤了他,但他居然没死……他伤到何种程度?还能动吗,五脏六腑有没有事,骨头有没有断?他人在哪里?
压抑下心中汹涌的情绪,宋寅初抬起眼帘,极尽克制地望向黄拙冷酷而笃定的脸,沙哑道:“……严飞跟我的前程没有半文钱关系!不过是破了童子身而已,我该练成的功夫,日后一样会练成!你用不着担心!”
“没了童子身,你练成功夫又有何用……!”见他转身离去,黄拙怒极,追着还想再骂,却被既明跑上来拦住了:“师父!大师兄现在心里难受,你骂他他也听不进去的,还是我去跟他说说吧。你好生教养了他近二十年,因为这事儿生分了,那可划不来。”
他说得有理。但黄拙正在气头上,没有应他,只用力一甩袖子,黑着脸往梅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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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寅初回了小院子。
既明追过去时,院子地板上那摊黑沉的血还没洗去,房中依旧是一片黑暗。慢慢走到门口附近,隔着门扇,可以听见里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既明踌躇一下,刚想抬手敲门,门板却猛地打开了——宋寅初换了件黑色外衫,一双星眸冷厉而紧张地望着他:“……他现在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既明忍不住后退一小步,喉咙瞬间变得干涩:“我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严飞师弟已经不见了……只有几个脚印在血迹边上。”说着,他仓促地指一下台阶和草丛,紧张地眨了眨眼:“我怕师父发现他没死,就自作主张擦掉了足迹,然后跟师父说,尸体已经丢到城外乱葬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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