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偷天换日(1/2)
舒伦堡在进入安全局后,第一个月的工作以收集情报并整理上报为主。帝国安全局作为纳粹党的情报机关,职责为搜罗各国的战略科技情报和监察国内的反动信息,范围囊括政府行政机构、党部、工业界、影剧界、新闻业和警察机关。事实上,安全局已在全国布下了一个广泛的侦察网,没有一个单位不在它的监视之下,任何地方,只要发生哪怕一点个别或集体敌对行为的迹象,都会被查觉。而在这些广泛的报告中筛选出有效情报并进行分析通告和业务指导,就显得尤为重要和繁琐。
天气越来越冷了,十一月过后,柏林就算正式进入了冬天。同时,圣诞的氛围也一天比一天浓烈起来,在假期开始的几天前,舒伦堡在下班时发现保安局的门口有一棵圣诞树,它出现地如此突然,事先又没有任何预兆,仿佛凭空长出来的一般,倒是十分符合党卫军的作风。树枝上挂满了闪闪发亮的糖果与装饰品,最顶部是一个用凝固的大块枫糖灌模做成的五角星,外面包裹着银色的锡纸,在灯下看起来漂亮极了。就连希姆莱也不愿将它替换成一个僵硬的纳粹十字,实际上他曾在那里驻足过一段时间,也许是想起了他的女儿。
1935年的平安夜没有下雪,只有冷风在外面呼啸地刮了一天。圣诞假期结束后,新年随之而来,在听完元首的新年致辞后,所有人都前往礼堂参加了盛大的新年舞会。当天夜里盖世太保大厦外的广场上车水马龙,灯火照亮了半个街道。大厅里乐声悠扬,巨大的吊灯将整个厅堂照得灿烂辉煌,来往宾客络绎不绝,似乎整个国家的上流成员都聚集在了一起。客人熙熙攘攘,时而轻声细语地交谈,时而热情洋溢地相互问候,政要和军官们身着笔挺的礼服与军装,女士们则穿着月白、天蓝和玫瑰色的连衣裙,裸露的手臂和脖子上戴着一圈圈钻石和珍珠,这一切的一切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道五光十色的河流。
舞会的气氛在元首驾临时达到最高潮,乐队奏起欢快昂扬的科季利昂舞曲,从会场上方朝下望去,结伴的舞者宛如金色帷幕上绽放的一朵朵鲜花。军官们的靴跟不时触碰着地板,发出悦耳的声音,女士们的丝绒衣裙有如飞扬的火焰,随着乐声不息流动。
舒伦堡由于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毕竟上一次参加舞会还是在大学期间,因此在迟疑中错过了第一轮。等他回到大厅时第一场舞已接近尾声,趁着间隙的时候他开始朝四处观望,他已经看到不远处有一小撮姑娘正盯着他窃窃私语,她们穿着月白或是鹅黄的连衣裙,秀发上别着耀眼的首饰,他能感觉到她们在打听他、端详他。然而就在他打算朝她们靠近的时候,一个下级军官匆忙跑了过来,告诉他海德里希要他立刻过去。
他来到办公室里时海德里希正在摆弄一个黑色的矿石小收音机,见他进来便把收音机放到一边。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兴致,不过每年这个时候事情往往都会多些。”
总队长干脆利落地说,他那狭长的脸庞微微有些发红,看起来像是喝了很多酒,但神志还算清醒。
“有一个任务要派遣给你,”他将一份文件递到青年眼前,“上个星期保安处收到匿名举报,柏林有一伙人秘密结社,他们经常出没于‘猎人’酒吧,疑似是残余的共党成员。”
“举报。”舒伦堡嘀咕着重复了一句,伸手拿过材料,“只要你抽骆驼牌香烟,都会有人说你是叛国。”
海德里希抬起头古怪地瞟了他一眼,青年连忙改口:
“我会立刻派人着手调查。”
“不。”
然而男人打断了他,“我需要你亲自调查。”
他顿了一顿, “如果仅仅是共党成员倒没什么,我恐怕他们背后还有其他境外势力的援助———
—基本信息都在上面。”
舒伦堡打开文件夹,只见所谓的资料只有一张纸,上面纪录的信息寥寥无几,基本与海德里希的口述没有什么差别。
“我下个星期要去科隆,你在这两天想出一个计划,然后交一份报告给我。”
上方传来海德里希的声音,对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结束了这次对话。
“对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走的的时候,海德里希突然从身后喊住了他,舒伦堡回过头,只见总队长低头在自个儿的抽屉里乱翻一气,最终掏出一枚金纸包装的瑞士莲巧克力,放在他面前。
“新年快乐。”
开始的时候,舒伦堡十分疑惑为什么海德里希要他亲自调查,他后来猜测可能是因为自己来总部任职的时间较短,并且由于年轻,因此是执行潜伏任务的合适人选。
猎人酒吧坐落在弗雷德里希大街的中间地段,他本来想在街道对面的楼上租一套房子,但是困于没有渠道。他最终看中了街角的一间屋子,从靠街的窗口可以远远地看到酒吧门口,虽然这可能需要一个良好的视力;房东是个中年犹太人,在他付足了钱后就再不过问其他。他将自己的住址和计划写成报告打算提交给海德里希,但是也许是由于科隆那边的事态紧急或临时有变,海德里希已经提前走了,因此他只得给他发了一封电报,隔天收到消息,对方让他放手去做。
周五傍晚的时候舒伦堡来到酒吧,他拿了一份报纸,点了一杯啤酒,挑了一个拐角靠窗的座位,这个位置既能将整个大厅一览无余,又能时刻观察到店外的情况。由于临近周末,酒吧里的人很多,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的光景,疑似共党的成员果然先后到了。他看着那些人陆续走进酒吧,他们的年纪普遍不大,看起来文化程度和社会地位也是参差不齐,有些看起来像是商人,有些像是下级警察,还有些看起来像是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他在脑中一一记下了这些人的相貌和特征,也许会方便到日后的举证。
他看到他们先是吃了一顿饭,吃饭时谈些平常的话题,看起来与普通的帆船或是滑雪俱乐部没什么两样。他在大学时曾对这些运动抱有很大的热情,然而自从两年前在一次骑马中摔坏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它们。那帮人很警觉,因此他不得不经常改变装束,并且坐在不同的位置,在连续观察了两个星期之后终于摸清了规律:他们每周三和周五会来这里吃一顿晚饭,然后去楼上开会,会议时间不定,有时候一个小时,有时候则会持续三个小时之久。
不过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异常的情况,每次在他到来之前,有一名男子总会比他提前到达,坐在另一边的拐角;男子看起来与他的年纪相仿,也不见他做什么,待一会儿就自己离去了。
也许他只是个普通的顾客,也许是被派来监视自己的,至于是来自纳粹还是共党,就不得而知了。舒伦堡这样想到,不过他依然将这些可能放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最终认为这并不会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什么影响,之后便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他对自己的能力和隐蔽性很有信心,这份信心来自于多年工作的积累。
到了第三个星期的时候,他几乎可以认定那伙人的确是在盘算着什么,但具体内容还需要进一步的取证。一旦目标确立,接下来的步骤就顺理成章了,他在第三个周五的黄昏时分早早来到了酒吧,跟在一群上楼的客人后面,装作与他们一伙,潜入了那个房间————房间是锁着的,但是他有特殊工具。那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间,一张会议桌几乎就把房间占得满满当当;装修看起来像是二十年代的风格,相对着的两面墙上还挂着过世总统兴登堡的相片。他将窃听器装在挂画的背面,之后就溜出了会议室。
他当
晚并没有在那里过多停留,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所,在经过短暂的调试与等待之后,果然听到了会议的内容。他立刻将内容速记下来,他早年在内政部的训练中培养出了这一能力。天气非常冷,他不得不让壁炉里的火彻夜烧着才能勉强抵御风寒,好在一切都进行地十分顺利,通过几天以来的监听,他最终确认那的确属于一支还处于起步阶段的地下组织,并且知道了他们的大概动向和未来几个月的计划。这个任务是如此地简单,他几乎毫不怀疑任何一个只要受过初级培训的人都能够胜任。
没过多久海德里希从科隆回到柏林,他一回来就要求他上报此次行动的成果。舒伦堡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于是在最后一天用同样的方法潜入会议室,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下了窃听器。
然而当晚就在他写报告总结的时候,住处的大门突然被撞开,几个共党成员闯了进来,为首的竟然正是之前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他们不由分说将他架到墙角,一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从他的公文包里翻出了证件,扔在他的脚下。
“果然是党卫军的走狗。”
接着不容他辩解,他们又从他的公文包里翻出窃听装置和资料,连带桌上未完成的报告,一同丢尽了壁炉。
“也许应该给他一个教训。”
有人不怀好意地朝他靠近,但却被那个男子制止了。
“你们既然已经发现他,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他的目光回到青年的身上, “不过这么重要的信息,他不可能只留一份。”
他俯身捏住他的下巴,直直地看进他的眼中。
“备份在哪里?”
青年虽然表面没有反应,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感到震惊:对方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居然连他习惯将重要资料备份这件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男子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见他依旧不回答,不由叹了口气,斜了眼身后的人群。
“我劝你最好说出来,不然他们今晚不会让你好过。”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指缓缓移动,掠过青年脸上一道浅浅的伤疤,在那里轻轻摩挲了两下。那一个瞬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舒伦堡竟感到他那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有些微妙的变化。
“找到了!”
正当气氛僵持的时候,那些人已经从他箱子的夹层里翻出了备份,正准备扔进壁炉,然而男子再次制止了他们。
“这份留下来,我对党卫军的运作方式很感兴趣,想要带回去好好研究。”
他从一个成员的手中接过材料,将它们夹在腋下,跟在他们后面走了,留下年轻的情报员和屋里的一片狼藉。
成员刚走,青年就立刻扑到壁炉前,然而所有材料都已经化成了灰烬,已经没有了抢救的机会。他立刻想要拿来纸笔将他还记在脑中的东西记录下来,然而所有可供书写的纸张都被销毁,墨水瓶被打碎,就连钢笔也不翼而飞。他连夜赶回办公室,然而一坐下来就不可抑制地感到焦虑,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去回忆和思考,然而最后记录下来的内容却是缺乏逻辑且毫无连贯的片段,最终不得不放弃了。
第二天他向海德里希报告了此次失败,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在得知事情经过后,海德里希并没有对他过多苛责,甚至还安慰了他几句,最后批了他一天的假期。
舒伦堡没有再关心这个事件的后续,他很快就被指派了新的任务而无暇顾及其它,实际上他也不想再听到有关它的任何消息,但他依然会不止一次地思索那次失败的原因。他知道自己的住址被暴露了,那说明自己一定是哪天回家的途中受到了跟踪,但那几
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是被跟踪的话,自己不会没有发觉。这个疑惑始终伴随着他,直到有一天他因一封特殊的情报而需要海德里希的批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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