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墙里春（1/2）
——盛兰漪从第一次拿起剑起, 就被亲生父亲评价说, 她是个没有未来的武者。
她思维缜密, 行事谨慎，这本是个优点, 可若是在战场上, 在电光火石的对敌之间, 她的犹豫不决只会拖后腿。
父亲三言两语, 就断绝了兰漪成为像家族先烈一样优秀武将的梦想。并非是她不够刻苦，或是不肯虚心向学——这世上就是有这样无可奈何的东西。
她六岁的妹妹, 刚刚开始正式练外功，稚嫩的小手提起剑来尚没有多久，对敌时, 和兰漪的胜负就已是五五之分。
天赋使然。婉婷那不拘小节的性格像极了父亲, 而武学上的天赋甚至更胜其父，她是盛家族谱里百年不遇的逸才。
——盛兰漪并不觉得嫉妒。她不允许自己这么想。有婷儿是盛家之幸，也是她盛兰漪之幸, 何况妹妹是她这世上最爱的人, 于情于理，她都没有觉得不平的理由。
……这么容易放弃的地方, 或许也是她缺乏天赋的体现之一吧。
她加倍地、甚至摆出了长姐如母的架势, 疼爱之余, 也对二妹严厉要求。
恕她不孝之言, 父亲是个吊儿郎当的性子, 根本不懂得如何教养孩子。而婉婷更是个天真散漫的孩子, 所以兰漪必须成为她的戒尺，非要成为她的“严母”不可。
盛国公府上代代出名将英杰，承担这一世代盛名的人会是妹妹，也必须是妹妹。为此，盛兰漪心中那点幼稚的梦想，根本无足轻重。
她为此加倍努力，五倍、十倍地努力，可——
她输了。
她握紧了剑，撑住最后一丝威严，不让自己被缴械，而是以木剑剑身在妹妹肩膀上一点，以示演习结束。
盛二娘身上的架势一瞬松懈下来，片刻不见方才不符合年龄的无懈可击，看起来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六岁顽童了。
她看样子又想要撒欢去哪里玩——可兰漪并没有那样的纵容。她摆出嫡长女的气势来，训道：“婷儿，方才试炼的时候，你又走神了。”
“没、没有啊，姐姐。”
婉婷不会说谎。她小脸微红，眼神飘忽，见实在瞒不住了，就吐出一小节粉嫩的舌头，卖乖道：“姐~我这不是第一次进宫玩嘛，老呆在院子里有什么意思，我们出去转转吧——你看，外面的花儿开得可好了。”
没错，她在走神看花的空当里，仍然在比试中击败了自己。
她们相差五岁。她甚至连手都不抖一下。
盛兰漪明白，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赢妹妹任何一次了。
她将颤抖着的手藏在身后，威严地背起手，喝道：“盛婉婷。姐姐跟你说过多少次，每一次比试都要认真对待，绝不允许偷懒走神的？”
妹妹嘟了嘟嘴，自知理亏，没有顶嘴，乖乖地低头道：“我知错了。兰姐，你罚我吧。”
她虽然有时候很淘气，却是个乖孩子，从来明白事理，懂得心疼人。
——盛二娘不是个娇惯自负的天才，她甚至在人品上都无可挑剔，正因如此，才让人……
“挥剑五百下，我会在这里监督你。”
这对寻常的六岁儿童来说，是有些过了，对她的妹妹而言并不过分。
婉婷已经很努力，可是还不够，她欠缺的就是这些苦功夫。兰漪从来没有让她知道，自己连在夜里都坚持练剑，如果有这样的努力，再加上妹妹原本的天赋，她会变得更耀眼，让人无法想象的耀眼。
而她自己，只要在远远的地方，守护着妹妹的光芒，就已经足够了。
宫女的传唤，打断了姐妹二人的宁静。兰漪一看三四个宫女往自己在的后院来，就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叹了口气，吩咐了两句让她们稍后，就告别了二姑娘，回在宫中暂居的房间中更衣去了。
盛兰漪挑了自己最喜爱的一身衣服——母亲嫁妆里的料子做得，头面用得也是母家家传的东西。她对着铜镜中那张影影绰绰的美人胚子，令宫女薄薄敷了一层淡得看不太出的妆，更衬得眼角的红痣像桃花新蕊。
她才十一岁，却早早生出了一对似水媚眼，一副玲珑心肠。
这样正好。
盛家这一代，注定会出一个宫妃，一个将军。
她做不得最出色的将军，至少要做最无可挑剔的贵妃。
“摆驾，送我去东宫罢。”盛兰漪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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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二姑娘练剑练得一头汗——现在，这些基础动作对她而言，已经成为了第二本能，施展时用不着动脑子，她得以将思维活乏到了别处。
她知道姐姐去了哪儿，也知道姐姐去那里是要做些什么。没人对她明说，可婉婷最要命的就是她敏锐的直觉。
在第一次见那个皇子之前，姐姐千挑万选，给她扯了条姹紫千红丑绝了的裙子，抹了一脸春霞妆时，她就猜了个大概。
姐姐不想她嫁了去做太子妃，她又哪里想就这么失了姐姐——尽管那太子看着还不错，性格挺好的样子，半点不像那个臭屁皇帝老爹，可在婉婷眼里，就是天上的仙人来了，尚且也是她家姐姐吃亏，何况那个流鼻涕的幼稚鬼呢。
她都老早不流鼻涕了。什么东宫，还没她边城小霸王厉害呢——婉婷腹诽着。
五百次挥剑很快就做完了，虽然兰姐没在身边看着，她也没打算偷懒。现在，婉婷瞧着青湛湛的好看宫墙发了呆。
身边没人，正是出去溜溜的大好机会——可父亲虽然会支持她，兰姐知道了肯定要大怒的，她生气起来可吓人了。
可是沿着琉璃碧瓦，正好一支红艳艳的花儿蔓延了过去，那鲜亮的颜色一下艳进了盛二娘的心里，勾的她直痒痒。
——此时此刻，她没有可能明白，这个简简单单的抉择，会以怎样的方式影响自己的一生。
所以，她只是简简单单的、轻飘飘地做了个决定，要出去看看。
好容易进宫一次，连转都没转过，回去好拿什么同小鱼显摆呢。
她也没有理由预见到，这以后的今生，盛二姑娘都没有了再见楚瑜一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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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婉婷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逃出来了这一趟。
本以为后宫里就只有无聊的妃子，哪里想到，还能找到玩伴儿呢！何况，还是这样水灵灵白嫩嫩，这么招人疼的小人儿！
盛二娘从来喜欢捏小鱼的嫩脸，可她新逮到的这个漂亮小太监，可比小鱼好捏多了，又嫩又弹，一捏就泛红，还乖得像只白兔子，傻乎乎地站着任她蹂-躏，挺长的胳膊都不知道该往哪儿使了。
“告诉我，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嘛？我听说你们取名都是叫小什么小什么的，我叫你小兔子好不好？”
“姑娘，我，我不是内侍。”
小兔子看起来很迷茫，连反抗都不知道，嘴角却还始终挂着个笑容——就跟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才是应有的表情似的。
这么凑近了看，他不只头发，连长长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都是淡淡的颜色，更衬得一双蓝汪汪的眼睛，猫儿似的勾人极了。光看长相，说不定他比姐姐……不不不，兰姐是最漂亮的，小兔子也就算个第二吧。
唯独一点不好，这个天下第二美人，仪态虽好，眼神举止却都木木的，使得那得体好看的一切都像是表演出来的，有种说不出的不自然。
换了旁人，大概没有机会察觉，可盛二姑娘虽不聪明，却有种超人的敏感，她光闻着味儿，就能本能地察觉到，眼前的小哥哥很脆弱，甚至有种……残缺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
二姑娘带点怜惜又带点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不是太监，那你倒自己说说，你是什么嘛？说又说不出来，又不是我没问过你。”
“……。”小兔子咬了咬确实和兔子一样红润的嘴唇，当真说不出什么。
“姑娘，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这是菱花宫，是……玲妃的宫殿，若是被她发现了，连你也会被——”
婉婷看不得他这副受气包模样，踮起脚尖揉乱了他的发顶，说：“我说不怕就是不怕，你放心，那个什么妃要是怪罪下来，有什么事我扛着。”
这宫殿看样子有个喜欢虐待下人的怀主人，可后院是真漂亮，青山绿水，尤其养着的花儿争奇斗艳，就连盛二姑娘都能看出好来。
她拉着小兔子凉丝丝的小手，俩人跑到树荫下，二姑娘擦了擦小玩伴白皙鼻尖上的汗珠，笑嘻嘻地问他：“你几岁啊？我今年都七岁了。”
其实七岁只是虚岁，不过小兔子一张口说出来的数字还是让她鼓起了嘴。
“……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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