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天马掠空（1/2）
阿喜扑倒在地，失去平衡跪在光滑洁白的矮桌前。
抬眼是飞天的白色骏马，羽翅的金光能够刺出金针来。他向后退，看清那只是一个白瓷杯上的商标。
整个舱内空无一人，腰间的锁链也没有任何反应。攥着寿簿传送自己，还能够偏离目标，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也就只有他了。
白色的舱门平行滑开，一个金发女人走进来环视了整个房间一圈。她灰蓝色的眼睛死气沉沉，直到它们转到了阿喜的方向，然后那灰蓝瞬间水洗过一样深邃起来，紧接着她就发出了一声让鬼赞叹人类体力的长长尖叫。
阿喜上次见到这么真切的恐惧，还是在奈何桥上。那不明情况的新鬼看了白无常一眼就调头狂奔，阿喜没追上，还被师父骂了一通。彼时新鬼奋起逃跑的架势都能吓他一跳，现在终于轮到他吓别人了。
不过——
“你能看到我？”阿喜瞬间移动到金发女子的面前。她瞪大了眼睛，猛地后退了一大步，看起来几乎要晕过去了。
为了避免她后撤太狠摔倒在地上，阿喜打了个响指，令她整个人飘了起来。按说这个束缚咒应该只是让她悬浮在半空，不过阿喜第一次对人类使用法术，略微缺乏经验。金发女子的身体顿时僵硬得像是一块石板，头无力地歪在一边。她的嘴巴停在了张开的状态，尖叫哽在喉咙里，有口水顺着唇，一路滴到了下巴上。
“呃，对不起！”阿喜懊恼地说，他一向见不得女士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他伸出手，靠近女子的时候她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阿喜迟疑了一下，还是贴心地帮她把嘴巴合了起来。
“实在不好意思，我还不太熟练。”
她惊恐地看着阿喜的身后，小鬼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排排白色胶囊仓摆在整个房间里。看了那么多人类映画，阿喜认得出这些器械，不由得心中一惊，转而仔细端详女子的连身制服和上面的纹饰。她的制服是银灰色的，领口之下印着他刚刚看到的金色翅膀的飞马，再下面是一片蓝黄相间的方形标记和一块银亮的铭牌，不是阿喜熟悉的文字，但他不受人类的语言限制。
乌克兰的娜斯佳·阿克莫夫中士，阿喜默读出女子胸口的身份牌。他不知道乌克兰在哪里，但他依然明白了这张铝牌代表的信息。
她是一个宇航员，而他，一只鬼，在宇宙飞船里。
这听起来仿佛是个拙劣笑话的开头。
空休眠仓升起的隔板立在他的身后，像一面镜子，却只能映出一个浮在半空的人。
他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什么模样，全身隐藏在黑色的斗篷之下，在飞船的模拟重力下也能够无风飘动。阿喜将兜帽拉低，遮住自己泛青色的鬼脸，安抚地向金发女子走了一步，腰间的锁链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不要、不要你……”娜斯佳的声音透过僵硬的嘴唇吐出来，词句含混。
“别怕。”阿喜伸出手，想要帮她打理一下刺进她眼睛的头发，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小鬼看到自己的手才突然意识到是什么吓到了她，于是瞬间将骷髅左手缩回了袖子里面。
“不必害怕。”阿喜再次说。他举起相对正常的右手，拭去了她的眼泪。“请不要喊，让我再试一次。”
又是“啪”的一声响。娜斯佳像一只被蟒蛇擒住的老鼠一样颤抖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刻倒地死去，才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阿喜这次做得不错，她还是漂浮在空中，但是已经可以动了。
“为什么？”女宇航员一找回自己的声音就激烈地控诉，她咬着牙，每一个音节都好像能喷出明火。
“我一生没做坏事，为
什么不是天使！”
阿喜也不大喜欢平日里的这套衣服。他有用来工作的无常制服，只是地府等级森严，又总有人爱管闲事，若是他在底下胆敢头顶“天地太平”晃来晃去，怕是要被参到钟馗那里，判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误会，误会，我只是衣服像死神。”阿喜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唯一不会搞砸的就是现原形的法术，主要是他经常训练辛苦的时候，用这招偷看变成无常是什么样，一来二去就熟练了。
一阵阴风吹过，他站立的位置一闪而过一个穿着黑袍，头戴一顶高高帽子的人影。这么做比较危险，因为他无常的形象只能在实体的时候出现，而他的实体没经过什么修炼，脆弱到跨不过挂了八卦镜的门槛。
大概不会有宇航员随身配备些丹砂符纸，阿喜很高兴能显示一下他的形象，毕竟机会难得。
女子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恐惧变为了困惑，然后勇气万分可嘉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枪。
“外星人？”
“……不是，我是个正规的勾魂使者。”
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果断扣动了扳机，激光穿过他在银灰色的墙面上刺了一道灼痕，普通的人类武器并不能伤害到鬼差。娜斯佳倒吸了一口冷气，金色的长发黏在脸上，汗湿之后结成一绺一绺的，看起来比阿喜还像鬼。
“我不是来找你的，”阿喜后怕地看了一眼激光枪造成的痕迹，“我也不害人。”
她神经质地笑了两声，对鬼差的安慰毫不信任。娜斯佳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冷静了下来。
“放我下来。”
“啊，这个……”
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阿喜苦恼地挠了挠下巴，慢腾腾在心里盘算起来。他不擅长随机应变，所以即使章程背得再熟练，七爷也一直没派给他任务。
被无关的人类看到是严重的违纪，不过滥用法术也是违纪。在必要情况下变身施法当然可以，可他从来没有执行过任务……
阿喜考虑半晌，依旧理不清，索性不再纠结。他习惯了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受罚，也不差这一次。于是他解放了半空中的娜斯佳，女子落地就腿一软跪了下去。
阿喜弯腰扶她起来，而她再一次在白骨森森的手爪前瑟缩了。
“我不咬人。”阿喜解释，一边觉得有些冒傻气。
娜斯佳瘫坐在地上喘气，没有理会小鬼，也没有试图爬起来。她坐了一会儿，手抹了把脸，又伸到衣服内袋里面，拿出一个扁扁的瓶子，喝光了里面的液体。阿喜闻到了相当浓郁的酒精气息，不像他喜欢的酒香，而是一锤子砸在头上的生硬酒气。饮酒后她好像终于恢复了些体力，抬头看了鬼差一眼。
“所以你是某个邪教的死神？”娜斯佳问。
“邪——也不能这么说。”阿喜脑海里闪过了师父的脸，不知道他老人家发现自己被称为邪神会有什么反应。
“为什么缠上我？”娜斯佳像是没听见他的辩解。
“这个嘛，”阿喜眼睛一亮，刻意压低声音以示神秘，“这种事情很少见。你很幸运，毕竟不是每天都有人能看见神迹，虽然我也不算是神迹。你能看见我，主要是由于我们之间的缘分。缘分这个词你可能不好理解，但是，在天地之间………”
娜斯佳的表情一点一点没了耐心，表情仿佛在看着猫咪啃食她的鞋带，最终浮皮潦草地摆了摆手，示意鬼差停下来。
“让我换个问法，既然你不杀我，你是来做什么的？”
“是这样的。”被人打断并没有让阿喜太过气馁，他人微言轻也不是一天两天。他掏出寿簿翻开第一页，清了清嗓子。
“我来找一位叫做王翦的死人，并且把他的灵魂带回地府。”
“这个人没死。”娜斯佳不信任地眯起眼睛。
阿喜一愣，有些不知所措，“那我也要好好找到他，如果你愿意帮忙——”
“要我帮你谋杀我的队友？”娜斯佳嗤之以鼻，她粗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没了声。她打量了阿喜一圈，比得知他是鬼的时候还要认真，仿佛抱着某种隐秘的想法。
“你要找的，只是这一个人吗？”
她目光里的怀疑让阿喜陡生慌乱，他又瞟了一眼确认过一万遍的寿簿。阿喜一向不太坚定，不要说七爷或者八爷考教他，就连谢壹脸色阴沉起来，他连一加一等于几都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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