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玩物丧志（1/2）
“嘿，布鲁斯。”
娜斯佳总在别人埋头做事，注意不到她的时候，突然喊他们的名字，阿喜心说她倒是蛮有潜质成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女鬼。
他的目标一下子站了起来，松松垮垮的白大褂随着动作翻飞。目标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年轻人，一脸爽朗的笑容，脑袋上架着一副控制眼镜。他敲了敲镜架，上面五花八门的数值暗了下去。
“娜斯坚卡！”此人是他目前所见到的所有人类里面最高兴见到娜斯佳的，他有感觉那乌克兰姑娘不算是个很受欢迎的角色。“我以为有阵子要见不到你了，听博雅说，你被关禁闭了。”
“他说的没错。”娜斯佳不愿多谈她所受到的惩罚，作为另一个常关禁闭的灵魂，阿喜很有几分感同身受。“听着，布鲁西，我今天遇到了一个——”
没等到娜斯佳说完，阿喜就站到了目标面前。在目标还活着的时候露面并不是无常鬼的硬性要求，但是他不信鬼魂与活人之间不可言不可语的那一套。如果要带走一个魂魄，他更希望他的工作是引导而不是押解。
他念起了诀，高帽无常的实体像老旧的灯泡一样闪了闪，还是成功出现在了目标面前。
目标脸上的笑容像风卷落叶一样消失了，用颤抖的嘴唇读出了阿喜制服上的“天地太平”。
布鲁斯，他听到娜斯佳这么称呼这个年轻人，他知道很多人都拥有不止一种语言的名字。但无论这位更想要什么称呼，人死去的名字只能有一个。
“王翦，你的死期到了。”
王翦没有时间反应，只好本能地后退一步，防御性地举起双手。阿喜暗自惋叹，一个如此阳光的年轻人，人生的旅途却要提早结束了。
至少，按章程上的内容，应该是这样。
阿喜盯着怎么看都很健康的目标，心中怒骂那大部头的章程就是一派胡言。人死神灭，他应该能感受到目标的阳神消失，可现在王翦好好地站在那里，隔着两米远阿喜都能听到他砰砰的心跳。
王翦求助地看了一眼队友，娜斯佳摇了摇头，王翦只好又困惑地看回阿喜的方向。鬼差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好像胸腔中有一个大气球被突然戳破，烦躁盘旋升起。
“不准动！”阿喜厉声说。
王翦吓得一激灵，连忙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阿喜抽出锁魂链，将一头扣在王翦的腰间。但是轻轻一扯便弹开了。这下他彻底没了主意，他站得离目标这么近，都不能盖过他身上的阳神，这分明是个近十年都死不掉的人。
阿喜径直走上前去，伸出手指戳了戳王翦的胸口，大量的阳气在运转，鲜活滚烫，生命力旺盛得他发不出脾气。
“他没死。”娜斯佳简洁地评论。
“你没死。”阿喜不满地指出。
“等等——？”王翦愣了一下，神经质地用手梳理了几遍蓬乱的头发，屡次想要重新开口，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话。他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手也勉强从倍受摧残的脑袋上拿了下来。
阿喜抱着一肚子疑问，但是没等他开口，王翦就在他面前举起了一只手，示意他先别说话。阿喜很是配合，沉默着等活人缓过神来，然而王翦还是咬了三次舌头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黑白无常？”他不确定地问。
阿喜点点头。
“我要死了？”王翦越看到他点头，脸色就越灰败，声音也越虚微。
阿喜继续点头。
王翦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接受打击：“什么时候？”
“好问题。”同样的问题阿喜也想抛回去，“依
着我的话，应该是十分钟前。”
“十分——？”王翦皱起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是不太满意，还用力拍打了几下。
“抽巴掌也没用。”阿喜很好奇抓头发能不能减轻一些苦恼，不过他强忍住了试一试的冲动。“你还活着。”
“那……”王翦在称呼上卡壳了很久，最后说出的话像是武侠片戏词。“这位仙君，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是你没错。”阿喜坚定地维护自己的专业信誉，“你身上有标记。”
“标记？”王翦闻言又开始在身上乱摸。
“在这里，有一个死字。”阿喜指指自己的印堂处，“鬼界的死字，像个钩子一样。你们常说的印堂发黑，就是这东西的效果。”
“黑——黑了吗？”王翦瞪圆了眼睛，撩起额发扒着自己的额头凑到娜斯佳面前。“快帮我看看！”
“我看不见。”娜斯佳敷衍地瞥了一眼。
“只有我能看到。”阿喜抬手在王翦眉心的地方点了点，吓得活人又是一个激灵，“喏，冷不冷？”
“不冷啊。”王翦努力感受了一下，神情认真闭着眼，仿佛在接受点化。
“那就对了。”阿喜教育道，“鬼碰到你，一点都不冷，充分说明你的一部分已经死了。”
“我现在又觉得有点冷了。”王翦诚恳地看着鬼差，还打了个寒颤，“特别冷。”
演技真好，阿喜忍俊不禁，活人胡搅蛮缠起来真不输给心眼最灵活的鬼。
“布鲁西，”娜斯佳在旁边淡然看戏，阿喜还没有编纂好反驳王翦的论点，她就加入了谈话。“他真的是你们的死神吗？”
“对。”王翦回答，咬着嘴唇努力回忆着，“小时候鬼片里见过，挺像的，就是比我想象得矮了点，而且也没有舌头……”
阿喜光是想象小孩子在映画里看到师父的尊容，都要起鸡皮疙瘩。人间的图画应该是只有七爷八爷，王翦认错也很正常。但是说他矮就有失公允了，谢必安是比他高，但范无咎可只到他的肩膀，就算是跟活人比，阿喜目测了一下两位活人的身高，然后失望地发现他们确实都比他高。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进化，活人都会慢慢变成高大壮硕的秃头。从前听其他鬼说的时候阿喜还有些怀疑，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纯粹为了在目标面前树立威严的鬼差形象，他偷偷用法术将自己拉高了一点。
“你说，你们的死神能不能取我的命？”娜斯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那要带你去哪里？”王翦竟然也开始认真琢磨起来，“不过我觉得可以，毕竟是神，会魔法。”
“这不是魔法。”阿喜退开了两步，他总听到活人这么说，很多新鬼都会以为死了就应该突然掌握了法术，询问他如何召唤守护神的不在少数，虽然他们越解释阿喜越听不懂那到底是什么。“魔法是先天的，我这是练出来的。”
“不好意思。”王翦的道歉脱口而出，他真是个很有礼貌的人，比很多新鬼态度要好得多。“孤陋寡闻了。”
被别人重视意见的感觉还是挺好的，他很喜欢这个活人，如果这个谈话发生在王翦死后就更好了，他定会找时间和他好好聊聊。
他在脑海中搜寻着章程里面对于勾魂障碍的指导，在空气中画了个粗略的引魂符推向王翦，金色的幽光带着他那点可怜的法力吹起了王翦的一缕头发，但是依然足够让王翦吓得后退了一大步。
王翦和娜斯佳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到了一起，一致面向他。娜斯佳发现他在盯着她的时候，还把激光枪往身后塞了塞。
敌意扑面而来，阿喜又气又有点想笑。
“我是勾魂使者，又不是杀手。你不死，我还能掐死你不成？”
“那您要不要联系阎王爷再确认一下？”王翦一本正经，“我天生脸黑，而且特别不怕冷的。”
王翦的脸黑不黑，他说不好，但一定很厚。
“阎王爷是我能见——咳咳，是你这种小事能打扰的吗？”阿喜拒绝得义正严辞。
现在联络地府，他就完了。完美顺应师父一直挖苦他的那套词，“小鬼，你就不是这块材料。你成不了。”
如果阿喜还有气的话，一定要长长叹一口气，但是他没有，所以只能在王翦电脑桌旁的一节台阶上坐下来，赌气将头埋在两臂之间。
太失败了。
“你把死神带过来取我的命吗？”他听到王翦压低声音责怪自己的队友。
娜斯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觉得现在还有什么区别吗？”
他竖着耳朵等着听他们两个吵起来，但是王翦似乎觉得队友说得有道理，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阿喜有点恨铁不成钢，这件事明明王翦占理，却不吵出个结果来，活人真是一种难以捉摸的东西。
“我带过来的，是一个会魔法的生物。”娜斯佳在王翦耳畔悄声说道，大概以为阿喜听不见，天真，这世上哪有鬼听不到的贼话。
“无常仙君，”王翦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阿喜抬起头，失望地看见活人眼睛依旧闪着光，头上的死字也还是清晰可见。
“什么事？”阿喜没好气地说，现在除了一块天花板突然掉下来砸死王翦之外，没有什么事情能提起他的精神。
“您有没有那种，就是，比如说我配合您的要求，您就满足我三个愿望的那种功能？”
这是什么鬼问题。
阿喜狐疑地看着他，然后一个灯泡在他脑子里突然亮起来，他想到了。既然不能杀了目标，说不定可以引诱目标自杀。毕竟他是鬼差，又不是佛祖，救人不是他的工作，更何况王翦寿命早就不足了。自然之道，算不得他杀人。
幻术位于章程第三章第二十六条，他读过许多遍了，就在鬼打墙后面。纯障眼法，简单易行，游魂，厉鬼，有点道行的风水先生都能做到。
“我若是能满足愿望，直接许愿你倒在地上断气岂不干净。”
胆小鬼，火烧眉毛了还不敢另辟蹊径，阿喜在内心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也对，”王翦讪笑，“您又不是神灯精灵嘛。”
“你有什么愿望？”阿喜不知道什么是神灯精灵，但是王翦这一口一个仙君叫得他有点上头，“我虚有两招法术，你要是死后有什么家人托我保佑，咱们可以商量。”
王翦看了阿喜一眼，很难形容他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您是不是有点……实在啊？”
这语气听着耳熟，阿喜觉得不是在夸他。
“戏耍鬼差。”他打了个响指，把王翦升起来贴在墙壁上，像一个圆盘一样开始快速打转。娜斯佳在一旁笑出声来，他挫败地知道这招一定又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也希望自己会一点让人伤筋动骨的法术。惊雷只能打到鬼，可他学的时候又没想那么多。
“无常仙君、无常仙君，别生气！”王翦一边转成一个蓝灰相间的圆一边大喊，“听我说——”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王翦大头朝下摔在地面上，再起身的时候嘴角咬破了一块，但阿喜一点都不同情他。
王翦定了定神，在手环上一点，身后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张
地图，上面一道红线标记着他们穿过无数星系的旅途，阿喜虽然看不懂，但依然觉得这和他在全息投影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仙君请看。”
王翦面对着鬼差，面色严肃，让阿喜想到师父说教的那副表情，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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