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相易(1/2)
鬼使的伤痊愈很快,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书怀就看到他肩上的伤口消失了,不禁感慨鬼和人果真还是有很大不同。伤才好没多久,鬼使就丢了笔,不再写他那奇奇怪怪的书,推开门往大殿走去,书怀在他身后叫住他,托他代自己问一问冥君准备如何处置思霖。冥君今日看上去心情不太好,除却鬼使之外,大约无人敢于给这头大老虎顺毛,书怀被吓怕了,压根不敢往大殿走,只想回去歇歇,不愿如此劳心费神。鬼使应了他的请求,但是看上去心不在焉,谁也不清楚他是否真记得了,书怀对着他的背影耸耸肩,伸了个懒腰跑回自己房中,准备在冥君再次找到自己之前,先趴在被子里美美地睡一觉。
冥君并非心情不好,只是书怀误以为他心情不好,他坐在殿上,神色如常,行事如常,鬼使站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与平日里并无不同。几番欲言又止以后,鬼使终于耐不住寂寞,率先开口:“属下有一事相求。”
对方只道他在为存雪的事忧心,正欲出言宽慰两句,却又听得他说道:“您准备何时送严恒睿去转生呢?”
“为何如此惦记着他?他从前难道吃过你的大米?”冥君不太想听见这个名字,虽然他们的确不得不处理严恒睿的问题。
“他在人界胡编乱造,说属下和您有些不正当的关系。”鬼使添油加醋,把严恒睿抹黑一遭,仿佛此人当真在外面到处传闲话一般。冥君心下生疑,然而不好多问,只得默默地停了笔,思考着鬼使的话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想了半天,没个结论,正当此时,冥君忽又忆起鬼使的那本小册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侧过头看向文砚之,直言不讳道:“本君认为,你和严恒睿都应该去治治脑子。”
“他于私德有亏,请您不要把他与属下相提并论!”文砚之很是不服气,好像冥君真把他和严恒睿看成了同类似的。冥君看他不悦,便及时中断这个话题,现在他们不谈严恒睿了,开始谈燕苓溪。
最近人界事忙,冥君有些心烦,说了几句便发觉自己并不怎么了解那小皇帝,于是张嘴就要把书怀叫来。鬼使在一旁说书怀正在房中休息,冥君这才想起书怀还算是个人,需要正常的睡眠。
关于燕苓溪的诸多事宜,冥君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怎样安排,目前冥府的头号**烦是存雪,除了存雪以外,还有一个立场摇摆不定的风仪需要注意,至于燕苓溪和思霖,他们可以说是无关紧要,他们在人界搞出的事,比起存雪的大动作,更像是小打小闹。冥君又开始头疼,刚审完一批新死鬼,又要花心思考虑别的事情,他甚是烦躁,多年前曾生出过的想法隐约又开始抬头,但现在天神们纷纷躲藏起来,天宫都已经空了,叫他到哪里再找能替代他做冥君的鬼神?
实际上燕苓溪那事也没什么好处理的,在阳世之间,凡人和妖族混居,几百年间不乏违抗天命者,冥君早已对此类司空见惯之事提不起什么兴趣,不过思霖和严恒睿之间的矛盾,兴许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鬼使想把严恒睿赶快送去转生,而思霖多半也想尽快找到严恒睿,为了适当减轻处罚,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帮上冥府的忙,若是在这时候给他一个机会,此事不愁难办。冥君勾了勾手指,示意鬼使附耳来听,后者乖乖地凑上前去,他便对其低声耳语一番。鬼使那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一办法可行,已经等不及要去人界找思霖商谈。
白芷大晚上不睡觉,突然抱着个算盘啪嗒啪嗒跑进来,那些珠子随着她的跑动不断摇来晃去,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鬼使抬头看了她一眼,被她手中那本册子吓了一跳,惊讶问道:“你是从何处拿来的这本名册?”
“你今日出了意外,不在大殿,所以本君叫她帮着算算账。”冥君好似很困倦,此刻已是哈欠连天,连说话都说不明白。冥府压根就不需要账房,他让白芷去清点的是亡魂的数量,但他那么一说,竟把鬼使都说得呆了,讷讷无言半晌,不晓得应当如何接话。
小姑娘倒是识趣,知道多说多错,安静为妙,放下算盘和纸笔,转身又跑出了大殿,瞧那阵仗,活像身后有一条恶犬撵着她似的。鬼使定了定神,把她胡乱丢下的东西都安放好,等着冥君再给自己安排点事情做,然而冥君思前想后,感觉再没有什么事需要忙了,便起身捶了捶肩膀,说要回去小睡一觉。
天长日久地忙碌,就算是鬼也有些受不了,千百年从未犯过困的鬼使,今日居然也觉出困来。他在桌边坐下,轻轻按了按腹部,一头栽倒下去,好像从此就不想起来。冥君在床上翻了个身,眯着眼去看他,知道他不过是闭上双目把脑袋放空而已,并没有真的在睡,但从表面上看,他居然有了几分人味。做鬼做得太久,可能会忘记怎样做人,可在做人的时候,谁都无法预料到自己将来要做鬼。冥君还在人界当丞相的时候,曾坚定地认为世间没有鬼魂,直到他脱离自己躯壳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非人的存在。那时候的感受如何,过了几百年,他早就忘了,他唯一记得住的,仅剩下一丝复杂心绪,只是连这心绪缘何复杂,他亦记不清楚了。
鲜活的生命才配拥有热烈的情绪,严青冉抚上胸口,那颗心仍在跳动,但他呼出来的气却是冰冷的。说实话他不太明白鬼使为何那般厌恶严恒睿,他们之间原本就不存在血海深仇,不过依照文砚之那嫉恶如仇的性格来看,可能他讨厌严恒睿,正是因为所谓的私德有亏。冥君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伏在桌面上的鬼使,睁眼看着前方那堵墙,他突然开始迷惑,他感到自己仿佛天生就情感淡漠,适合做鬼。当年被严恒睿下令斩首,他竟不觉得对方有什么可恨,时至今日,他最想与严恒睿说的话,好像也不是别人以为他会说的那些。他想这大概都是因为时过境迁,再多想说的话也被岁月磨平,不留下半点痕迹。漫长的时光是忘记一切的最佳方式,记忆总是会淡化的,时间长了就冷漠了,时间长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文砚之那本神奇的小册子,自己会永远记住它。
冥君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待到把那一大一小两个皇帝都送走,就找文砚之算账吧。
书怀每次到人界,都能听说一点儿稀奇古怪的事件,今日他捧着大饼,一边咔嚓咔嚓吧唧吧唧,一边津津有味地听面前那老人讲话,而在他脚边的地上,有两只黑色的小犬正在追逐打闹。
“嘿——乱动什么!”书怀嘴里的饼还没来得及咽下,突然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抱住了腿,那一瞬间他吃惊到忘记咀嚼,一把薅住墨昀的后颈皮,将他从自己腿上扯了下来。老人恰好说得累了,便喝了口温水,笑呵呵地看面前的青年和小黑狗斗智斗勇。墨昀本就对书怀冷落自己的行为颇有微词,此刻被书怀一拽,登时委屈起来,坐在地面上呜呜叫唤,好似谴责,又似控诉。另一只小犬并没有见过墨昀的原身,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只年幼的犬妖,便安慰似的蹭了蹭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弟弟来哄。书怀吃完大饼,看到他们这般情状,忍俊不禁,憋笑憋到肚子发痛,墨昀怒吼一声,汪汪大叫着冲过来撞他,却被他仗着体型优势一手提溜住,一下拎到半空中。
“太皮了,管不好,让您见笑了。”书怀把墨昀提在半空晃了晃,墨昀伸出小爪子拼了命地要去拍他的手,结果爪子太短,根本就够不到,尝试了几回,最终垂头丧气地低下了脑袋。此事显然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用,另一只小犬缩在桌下看着书怀,将一双大眼瞪得溜圆,转头奔向自家主人,心说还是老人比较慈祥,幸亏当初捡到自己的不是这位青年。
老人一弯腰把小犬抱了起来,一下一下地给它顺着炸起来的毛,小犬叫了两声,安安静静地趴着不动了,书怀看看别人家的小狗崽,又看了看自己家的,不禁嫌弃道:“你怎的就这么淘呢?安生一会儿多好,非要来找人闹。”
“小东西都爱闹,让它们多闹一闹也好,不然等到以后,像我这样一身都是老骨头的时候,再怎么想动弹,身体也撑不住喽。”老者瞅了一眼趴在膝盖上的小犬,见它眼巴巴望着桌上的烧鸡,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便冲着书怀笑了笑。书怀这几日吃不下油腻的食物,提这只烧鸡过来本就是要送人,看到小犬嘴馋,连忙说道:“它馋虫上来了,您若想给它尝尝鲜,尽管让它吃便是。”
他这样爱做人情,几乎要把墨昀气疯了,要知道墨昀对这只烧鸡垂涎已久,来时的路上不知道洒了多少口水,只盼着到此处能分一杯羹,哪想自己如今被书怀提在手里,一整只烧鸡都要便宜了那年幼的犬妖。墨昀愈发愤懑不平,再次汪汪地叫起来,直到书怀伸手也给他拿了只鸡腿,他得偿所愿,这才安分。
老年人就该有个老年人的样子,品品茶,逗逗狗。书怀到外面洗净了手,坐回桌旁捧起热茶,惬意地饮了一口下肚,浑身都变得暖热。趁着文砚之和思霖在洞府里叽叽咕咕地交谈,书怀忙里偷闲,带着墨昀跑到城中来和这位老者歇一歇,顺便闲聊一些趣事,打发无聊的时光。能懒散个一时片刻,纵使回到思霖的洞府之后,要被受了蒙骗的晚烛殴打,他也觉得值了。
老者看似普通,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住在皇城中的人,离天家最近,总能获取到一些秘辛。书怀听老人讲最近朝中发生的变故,什么太后夺权,什么皇帝驾崩,什么丞相暴病而亡……分明是他早就知悉的事情,然而从他人口中再听一遍,又别有一番风味,如同在听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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