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红豆(1/2)
从许多细节处可以看出,佟氏母子来自于北方。南国的气候他们不知适应了多久,终于能习惯它,然而口音却改不过来。书怀听着佟炘讲话,总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置身于北地而非江南。
在江南说着北方话,还在湿润的地带卖炭烧,也只有在北方生长的人们才能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既然是在南方住过几年,多少也对自己的所在地了解了些,书怀便请佟炘带路,只说自家兄弟二人初来乍到,不识得路,想在这座城周围四处转转,又担心碰上歹人,于是自作主张拉了佟炘过来。
佟炘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他心里压根不存在危机意识,更猜不到书怀和墨昀并非凡人,能力甚至还高出他千百倍。墨昀越看他越觉得他傻,终于是碰见比长清还要缺脑子的家伙了。
许是看出了墨昀眼中的嫌弃,书怀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叫他收敛一些,不要对佟炘这般态度。小妖王轻哼一声,在心里又给这只小猫新添了一笔账,他总觉得世间千千万万个小生灵都在和他作对,谁叫书怀就喜欢这样的小崽子。
佟岚身体不适,自从到了南国投奔亲戚之后,她就一直住在那小院里,鲜少出门。在他们到达此地的第二年,她那位远亲就因病去世,一个家也是说散就散,没有一点征兆,也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
他们的命运同时也牵扯到佟岚内心深处的伤口,丈夫意外身亡之后,她就未曾走出过这个阴影,时至今日,那道伤疤仍在她心间隐隐作痛。佟炘明白她在想什么,愈发不愿让她劳累,更不愿让她外出做活,可他也知道,倘若没有人陪在身边说说话,再怎样开朗的人,都有可能变得沉闷。和之前相比,佟岚亦沉默不少,其实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是以佟炘每次看到她坐在桌旁发呆,心都要突地跳一下。
俗世太无常,或许上一刻还在嬉笑怒骂的人,下一刻就变作了冷冰冰的尸体。死亡对佟岚而言意味着什么,佟炘当然明白,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痊愈的伤疤。
某些时候,说不上生者与死者之间,是哪个更痛苦,哪个更幸福。人们大多是想好好活下去的,他们认为死亡是无法接受的痛苦,可谁都无法逃避死亡的制裁,而当他们死后,任何感受都已经消失了。
就像书怀从前所说的那样,生有生的快乐,死有死的快乐,生者以为死者很痛苦,但濒死的痛过去之后,他们将迎来长久的安宁。
所以说,还是留在世间的人要难过一些。
环绕在他们周身的,不仅仅是日益深重的思念,还有可能是愧疚,甚至于对自己的仇恨。有些人被死者绊住,永远回想着他们生前与自己共同历经的那些往事,想着想着,就陷入一个怪圈,这一生一世就都走不出来了。
“原来南国也有山?”书怀说是在城中走走,却又推着佟炘到了城外。后者正在想事情,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出了城,忽然听得书怀发问,愣了一瞬才想起来回答:“山水是常见之物,东南西北自然都有,只是景色不同而已。”
语罢,佟炘不禁要想,这名公子大概真的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少爷,若是多在民间走动走动,哪儿能不了解这些?
殊不知此人只是太懒,每次出远门到一个地方,必定先呼呼大睡几日,再压着最后期限将事情办完。
墨昀的脾气又上来了,他也说不清为何心里烦躁,大概是看到书怀总盯着佟炘,他觉得不舒服。他瞟了书怀一眼,讽刺道:“我的好兄长总是躲在闺房里绣鸳鸯,当然是不出门的。”
佟炘干笑两声,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书怀倒是淡淡地投来一瞥,冲着墨昀极轻地笑了一下。墨昀看到他笑,忽然觉得心虚,轻咳一声扭过头去,走到路旁踩着那片纯洁无瑕的雪。
人间的城里总是有人扫雪,不过扫哪里就不好说了,况且雪只是被他们从一个地方推到另一个地方罢了,只要不融化,就不会完全消失。墨昀瞅着路边的雪也鼓成小山包,感觉有些好笑,一抬腿将它们踢翻,脚下感觉像是踹翻了一大包面粉,虽然他也没踢过面粉,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体验。
“我这弟弟成天闲着没事做,不正经得很。”书怀看了墨昀老半天,又转头对佟炘说,“我瞧这山也不算很高,不知山中会不会有野兽?”
佟炘答道:“和母亲来这里有些年了,从未听说过山里有野兽。不过小型的走兽倒是有,似乎也有狐狸常来城中偷鸡。”
他一说狐狸偷鸡,墨昀就想到书怀在冥府里头也偷吃烧鸡。越到冬天,书怀就越想吃肉,到了一种无肉不欢的程度,一天两三顿饭,刚好够他吃完整整两只烧鸡。
至于为什么是两只,那是因为他堂而皇之地抢走了墨昀的那份。
作为一头狼,墨昀脾气古怪得很,书怀就没见他吃过几次肉,他总是在啃他的野果。那野果是不错,味美多汁,但无论如何,它也比不上烧鸡。
听见佟炘提到鸡,书怀顿时又觉出饿来,他抬手摸了摸肚子,下意识地又看向墨昀。对方正回望着他,两厢对视半晌,还是书怀先开了口:“我想若是把你放到这山中,就要跟狐狸抢鸡吃了。”
“兄长何出此言?”墨昀挑眉,“这么久了,难道连我爱吃什么,兄长都记不清吗?”
“嘴上说着不爱吃肉,每天夜里倒是吃得欢。”书怀抬手抚上胸前,故作无意地摆弄斗篷带子,墨昀反应过来他在讲什么浑话,立刻转了身,飞也似地向前跑了。
这家伙是存心想让别人丢脸,竟然连这种话都往外说,他不要面子,墨昀还要,小妖王在前头走得飞快,不想回头叫书怀看到自己的神色。佟炘察觉到墨昀的窘迫,但仍是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暗语,可能富家子弟就是知道的多一点,比乡野小民的见识宽广太多。
一路走一路絮叨,从近两年怪异的天气,一直说到身旁的人事,书怀不断地套佟炘的话,将曾经在孟礼等人身上施展过的神通,完完整整地对佟炘又用了一遍。墨昀虽是在前方走,却依然竖着耳朵在听书怀唠叨,他们看似是在正常闲聊,可一旦用心细想,就能发觉佟炘对书怀一无所知,反而把自己的底细全透露给了对方。
这一招也真管用,总有些傻子毫不设防,要上书怀的当。墨昀不动声色地偷听,脚下步伐放慢,他想书怀突然开始套话,一定有特殊目的,想到之前四大海域的异状都与存雪有关,墨昀不禁要想,是否今年南国的大雪,也是受了那位天神的影响。
显然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存雪本人当然知道,不过存雪绝对不会自揭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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