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四)(1/2)
吴老师开门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小舟?你没回家啊?”
“这回回来是专门来看老师的。”
从舟家庭不和的事吴春兰知道一些,她看着学生的面孔,叹了口气:“家和万事兴,不要等人不在了,才追悔莫及。”
闻言,从舟捏着一次性纸杯的手一紧,强颜欢笑道:“知道了,谢谢吴老师。”
从舟照常和吴春兰闲聊,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倒是有些和睦融融的样子。
背地里,从舟的身体紧绷。在踏进吴老师家门的时候,他就冒着被人察觉的危险开了幻境,而吴老师对她现在身处幻境之中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相谈甚欢的主客背后,一团影子从角落里分离出来,贴着墙角爬进书房之中。
吴春兰的书房比别处更干净,桌子上摆着一些时下的中考作文,背后书架上有十来本被翻烂的古典名著,除此以外,一把椅子,一盆吊兰,加上素白的窗帘,整个房间清幽淡雅,处处体现她知识分子的品格。
影子从地上脱离出来,隐约显现出一个人形,黑色的脸上扭曲一会儿,扎出两个白色的窟窿当作眼睛,木棍似的手上也长出五指。
它像个人一样开始翻阅吴老师摊开在桌面上的名著,检查抽屉和书架,最后在一本磨损最为严重的书籍上停下来。
《诗经》。
随手翻阅,滚动的书页自然地卡在了夹有照片的一页。
照片上的吴春兰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但已为人母,手中抱着一两岁的吴棋轩,背后站着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
背面写着“1998年7月13日 小狗儿一岁生日”。
此时,吴春兰大概也有三四十岁了,恋爱倒是挺迟的。
影子并未在这个普通的男人身上找出什么特殊点,也没什么印象。拿开照相之后,正对的那一页上正好是诗经的《召南·摽有梅》。
门口传来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影子猛地将架上,顾不得是否有弯折,缩成小小地一团回到了墙上。
吴春兰听见动静,推了推眼镜,但并未找到什么东西,她也没在意,在书架上翻找一会儿,拿出一本相册,拉长了声音对外头说:“小舟啊,来看看,这是寄北给我寄来的照片,说是你们同学聚会时收集的。”
从舟听见,出现在门口,瞟了一眼地上的影子,等影子钻出门框之后才应声过去。
影子只懂执行幻境所有者的命令,它并未消失,而是打了个弯游进吴春兰的卧室。
在书房中,从舟虚扶着吴春兰老师,有耐心地听吴老师将照片的故事一一道来。
相册的最后面就是当年从舟那个班的同学现在的生活现状,吴春来颤抖着讲述每一个学生现在取得的成就,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一点自豪。
从舟也顺着吴春兰的心思说了一句“以后会更出色的”,等吴老师的目光移开之后,他的面色沉下来。
可惜除了姜寄北,别人都没记得回来看过一次,包括他自己。
吴春兰翻看相册是从后往前的,故事也从学生慢慢移到了邻里、亲戚,和儿子。
从舟的视线在一张照片上停留,吴春兰也刚好讲到那里:“当时我就是在那儿生的棋轩,这家丝厂现在估计已经不在了吧……”
从舟目光沉沉,未从照片中吴春兰背后的建筑上移开:“挺巧的,这栋楼和我们家以前租过的挺像。”
吴春兰感慨:“是吗?诶,那个时代的建筑都是这样的,老了,也分辨不出来了,当年还特别新奇。”
从舟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从上黄村搬出来之后,他直到叔叔去世之前都是住在那栋苏联工业风的建筑里的,楼下的那个大操场,他还记得那时候晒玉米弹棉花的时候,还有在围墙下玩结婚的小游戏。
他甚至还记得当年没有接到自己的小新娘。
那个小新娘叫什么来着?
突然冒出来的问题和所有灵光一现一样,坠入了记忆之海后无影无踪,吴春兰还在慢慢悠悠地介绍过去的故事,从舟试探了几次吴棋轩的去向都没有得到回复。
从姜寄北的故事来看,吴棋轩是九死一生,也不大可能活着了。
中午,吴春兰留从舟吃饭,他顺口提起严叡这个小孩,吴春兰回忆半晌,面色突变,最后可惜地摇了摇头,只道:“他是投错了胎。”
从舟交握的双手紧了紧:“是……什么意思?”
吴春兰慢悠悠地把桌子上的剩菜收起来:“大概是九零年前后,我还住在绵南丝厂的时候,他们家就是我邻居。那时候他阿爷阿奶挺照顾我们这些年轻人。”
按照吴春兰所说,严叡的爷爷奶奶曾经是丝厂的工人,在吴春兰住在丝厂附近半工半读的时候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二位老人除了有些重男轻女以外并没有太大的缺点。
二人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严叡的父亲,可能也是因为家中只有一个儿子,他们的重男轻女也没有太大的体现,只是对儿子无条件地宠,宠到最后宠出了一个大男子主义,这这才造成了严叡和宋蕊的悲剧。
严叡爷爷奶奶都是出自大家族,生来就有些高贵的气质,按照当时的人们说的,那两人都是知识分子,就是固执地守着古制,硬是将三从四德套到了严叡的母亲身上。
可惜严叡母亲也是个小山村里出来的,学识都是后天严叡父亲教的,因而也分外依赖严叡父亲,这才有了后来严叡父母一蹶不振,以及对儿女的错误态度。
人常道,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出两个充满书香的知识分子会教出这么一个混混,而这个混混的儿子,反倒是十分亲近他并不受宠的姐姐。
严叡打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家人和睦,或许是乘自祖父祖母的护短,他对自家人总是有额外的耐心,这便造成了他对没见过几次的姐姐的亲近和向往。
这才有后面受刺激唤醒幻境,臆造出一个全能的自己来维护姐姐。
现实是脆弱的,幻想是强大的,现实中无力反抗父母的严叡在幻境中成为了一个冷漠却护短的自己。
“他的天性是难得一见的,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都还能长得好好的,所以说啊,他是投错了胎。”
或许换一对父母,他的成就是不可限量的。
吴春兰简要提了几句,并未说更多,从舟也没有追问下去,和吴春兰告别之后,幻境消失的刹那,影子所见所闻都传入脑海之中,笼罩在下黄村的迷雾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站在楼梯口,捂着眼睛缓了半天,才有些迟缓地往下挪去。
等到了一楼之后,那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重新出现,和昨晚一样。
吴老师的卧室里有一本日记本,日记本的前面被钉上了几页,影子将钉子拆了查看上面的内容,离开时才将书页重新装订好。
等那位老人收拾好厨房后,回到卧室,却发现自己的日记本摊在桌子上,摊开的那一页右侧,有两个钉孔,和一个订书针,将两页钉在一起。吴春兰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将日记本拿出来过,但上了年纪,健忘也是正常。
她便将日记本放回了抽屉,无意间将一个拆开的订书针扫到地上。
那一页写着吴春兰这一辈子再也不会看的内容:
“
我听了消息之后就赶来了,警察正在收拾现场,他们为其中一具尸体盖上白布。
我扑上去,因为那是棋轩。但是他们不让我接近,甚至是老张朱婶他们也拦着我。
他们说:
‘别看,太惨了。’
‘都看不出脸了。’
‘凶手是怎么下得了手的哦,人好好的一娃儿……’
但是我看的清清楚楚,平常也许会经常忘记,但在这个时候不会,因为我是他妈,化成灰也能认出来,儿子还有什么是妈妈不知道的呢?
他们怎么就不相信一个母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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