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半首越人歌(1)(1/2)
2015年的最后几天,肖洱一直待在301,直到能正常下地走路了以后才回了学校。
鉴于她经常夜不归宿,宿舍里谁也没有多问原因。
进入大二,课程比大一还要繁多,接近考试月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焦头烂额起来。
肖洱重新买了手机,暂停了去校医院实习,每天按时去图书馆复习功课。
她原本话就少,现在更是独来独往,一径沉默。
2016年1月2日,是肖洱20岁生日。
这一天,聂铠去了上海参加30强晋级赛,网络上有直播,校园论坛上有观看链接。
陶婉陪聂铠去了上海。赛后,她发微信告诉肖洱,聂铠顺利晋级了。
很快,肖洱就在朋友圈看到陶婉发的庆功宴照片。
一大桌子人,聂铠坐在主席位上,笑得玩世不恭。汪玉东在他身后举着那个夸张的灯牌,笑得后槽牙都能看见。另外几个肖洱叫不出名字来的,勾肩搭背,比着剪刀手做背景墙。
程阳没有去,可能是要备考。
肖洱从那一天起,清醒地意识到一件事——聂铠不再需要她了,不管是学习、生活,还是身心。
她迅速地瘦了下去,原本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点婴儿肥也消失无踪,又回到了不管穿多少件毛衣也看起来清瘦消减的模样。
该去复诊的那天,肖洱因为有课没有去。谭君给她打电话,可肖洱设置了静音没有接到。
她没有接到,就代表她不愿意接。
肖洱害怕回到那个地方,她把自己塑封在身躯里,无欲无求,也不再对未来抱有期许。
是被掌舵人舍弃的一条孤船,安静地漂泊在海面上。
只等一阵风,或是一阵海浪。
1月8日,周五。
肖洱选的初级篮球课今天期末考试,考女子八百米、男子一千米和三步上篮。
体育课一贯都会在专业课期末考前几周开始考核,为了女生考虑,尽量让她们避开生理期。
八百米在学校足球场跑,两圈。
和其他人一样,肖洱脱去厚重的外套,只穿一条厚运动裤和黑色羊毛卫衣,在草地上做热身训练。
程阳他们班也过来考八百米,就在肖洱班后面不远。程阳平时基本只有在体育课上才能看见肖洱,上节体育课撞上元旦小长假没上成,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肖洱。
远远看过去,程阳微微蹙起眉头。她怎么瘦成这样了?像个小柴火棒。
热身结束,所有人都去起点排队。
体育老师脖子上挂着个塑料哨子,捏着手里的秒表,喊起来:“各就各位,预备,跑!”
初篮班女生占了一大半,莺莺燕燕,像放飞的小鸟,扑腾着全冲了出去。
程阳班几个好事的男孩子在后头打赌谁跑第一。
“程阳,十块钱,赌不赌?我赌绿衣服第一,屁航赌黄衣服。”
程阳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远远地看着跑道。半晌,他慢吞吞地摸出十块钱来:“我赌,黑衣服那个。”
“啊?”
“我赌她,倒数第一。”
那人抬眼望去,“靠”了一声,没收程阳的钱:“这人来搞笑的吧,她是在跑步还是在散步?”
散步倒不至于,可是肖洱的速度也实在是……太慢了。
程阳观察她的姿态,只觉得怪异。她似乎已经用尽全力在跑了,可是,她的身体根本跟不上她的意志。
是生了什么病吗?
肖洱一跑起来,就觉出了不对劲。
她没料到身体休养了一个多礼拜,仍旧这么扛不住。改成慢跑也没有办法不喘粗气,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虚浮不定。心脏跳动得极其剧烈,可呼吸跟不上节奏,她很快就因为缺氧而大口急促吸气。
一圈下来,她的脸色已经跟死人似的,全凭一股劲在慢慢往前挪腾。
小腹慢慢汇集起一股难言的痛意,眼前阵阵发黑,到了最后半程,肖洱调动全部的精力,也只能勉强控制自己不左脚踩右脚把自己绊倒。
她是倒数第一不说,而且落了倒数第二小半圈。甚至最后,她整个人都是歪歪扭扭地跑过来的。到了终点,她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肖洱眼冒金星,手指抠在地上的人造草皮里,额角渗出虚汗,顺着下巴滴进草地里。
刚跑完步,不该马上蹲下或者坐下,应该慢慢步行缓解。
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扶肖洱,其他人三两结伴,连目光都没有投过去一秒。
程阳远远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该我们跑了!程阳,你到哪儿去?”
程阳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往肖洱的方向走了好几步。
他长长呼了口气,心里有些抓不住的烦躁,返身往起点处本班同学集合的地方跑去了。
体育老师登记成绩的时候,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平时练习都挺认真的啊,怎么跑成这个样子?不及格啊肖洱,一会儿三步上篮投不好,你这科可就要挂了。”
肖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头重脚轻直发晕。她用指甲在手心狠狠地掐,勉强站稳了,轻声说:“三步上篮我不会丢分的。”
说这话的时候,姑娘的眼里闪过几点亮光,脸上难得平添了几分柔和。
体育老师誊完成绩,把大家往篮球场带。
路过教学楼的时候,肖洱拿了纸进去上了趟厕所。
下腹坠痛难忍,短裤上有一点血迹。肖洱不清楚这是因为流产导致生理期紊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虽然她从前几乎没有生理痛,可不能保证往后不会有。
肖洱没有带卫生巾,只能先叠了几张纸巾垫在裤子上。
随后,她慢慢往篮球场挪去。
程阳跑完一千米,拿着矿泉水在喝,目光却落在远远的篮球场上。
他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
程阳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就像他当初发觉肖洱和聂铠之间的不对劲一样。
教中级篮球的这位老师一向磨蹭,登记个分数也花了十分钟。等到他把全班带去篮球场的时候,远远还隔着十几米,程阳听见一阵惊呼。
他下意识就觉得与肖洱脱不了干系。
程阳拔腿就跑,箭步冲进篮球场内,果然看见肖洱倒在地上,篮球滚落在她身边甚至还没多远。
初篮的老师吓了一跳,刚要上前探个究竟,却见一个身影飞快地冲进场内,扶起肖洱的上半身。
“喂!肖洱?”
程阳手下的身子仿佛没有重量,她双目紧闭,眉心皱起,身体微微蜷起,手紧紧按在下腹。
她并没有失去意识,却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得到回应,程阳马上就把肖洱打横抱了起来。
“啊!是血!”
一旁围观的其他学生看见肖洱被抱起之后,空荡荡的裤管里,顺着小腿流下了黏稠的血液,都惊叫起来。
程阳心里一惊,偏头看去,果然在肖洱倒下的地方,地上已经印了些发黑的血痕。
体育老师小跑过来:“怎么回事?是不是生理期?”
“我先把她送去校医院。”
程阳没有停留,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抱着肖洱跑开了,只留下其他人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
程阳一阵狂奔,拿出比刚刚跑一千米还足的架势,寒冬里生生跑出了一脑门的汗。
肖洱在他怀里跌宕轻颤。
她的意识游离,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部的感官都被疼痛侵蚀,唯一残存的理智里,她只记得自己没有丢聂铠的脸。
她在刚刚的三步上篮考试中得到了满分。
最后投完那一下以后,她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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