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2)
林简和商眉自那日闹得不可开交之后,一打照面连基本的寒暄都省了,尽是些你来我往的暗语交锋,连一旁的乔姜和阿斐都为着这两人的唇枪舌剑殃及池鱼。
不过向来爱做和事佬的林渊,不但没来劝阻两人冰释前嫌,反倒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日林简正愁无事可做,和阿斐在城中的古玩铺子闲逛了一阵,就见林渊黑衣烈风打马而过,在闹市中一溜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草包去哪了?怎么连着几日不见他。”林简杵在门口观望了一阵,待马蹄声消失在街口,才摸了摸下巴问着店里正在买东西的阿斐。
阿斐将挑中的字画收入了玲珑囊,付罢了钱,这才走到门口与林简并排而立,状似不经意地答道:
“去北望坡了,天天在那琢磨磁山,不知意欲何为。”
“哈?”
林简实在想不通紧要关口这草包为何总能出其不意,他不去盯着商眉不要让他动用雪穗为祸苍生,反倒和一座磁山较上劲了,这商眉呢,又铁了心要负隅顽抗,一个个,怎么都这么不省心!
皇帝不急太监急,林简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气的原地直打转,不经意间瞥见阿斐卷了幅字画收入了玲珑囊,有些好笑地问: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爱好啊?”
说罢扯了那未收入的卷轴于手中一展,只见其上桃夭艳冶,灼灼其华,丛丛晕染的花团中更有蜂蝶戏舞,正是章华的《春峤若叶》。
人间四月,斗罢群芳,只有那凌云耸峰之上,还留有这世间最后一抹春色。
“这章华存世之作不少,画工匠气不足,好在立意洒脱,意境别拘一格,虽算不得名家手笔,拿来赏玩也是不错的。”
林简收了画作递给阿斐,有些惋惜地道。
“真名家大作,拿来糊扇面未免太暴殄天物。”阿斐收了画卷,迎视着林简的目光笑得一脸得意。
林简舔了舔唇,像忆起什么般抬起手指戳了阿斐两下,无奈的道了句:“你啊你啊.......”
这家伙时刻不忘提醒自己,上次他易物蕉扇之时,自己的那句抱怨,这章华的画虽不金贵,拿来糊扇面也未免太挥霍了些。
这个阿斐啊,总能让林简哭笑不得,不过因了这番折腾,林简心头集聚的阴霾也散了不少。
两人逛完古玩店,又去城东猎户集散的交易市集兜了一圈,林简凭着记忆找到了乔姜最爱的那家羊奶糕,替他打包带了些,一路上还顺便买了些兽皮做的小玩意带回去给他,不多时,跟在后面的阿斐手中拎得已是满满当当,脖子上还被林简挂了两串兽牙项链,与他清雅俊美的形象可谓大相径庭。
林简时不时回头打量他一番,只觉他模样甚是滑稽,因而捂着嘴笑得肩膀抖个不停。
“公子......”
“不许叫我.......”想叫他拿东西,门都没有!
“你生辰快到了.......”
脚步一滞,林简忽的想起,林氏家族为他庆祝的是自己和林渊出生那日的生辰,而师尊和阿斐,却依旧为他过着三千年前身为水若时的生辰。
他们总是劝他放下过去,可又是谁在沉溺过往呢?就像每次他想以林简的身份重新开始,师尊那一声声执迷地,徒劳的,唤自己作......水若。
“恩......”
每年生辰师尊都会来椿木谷一次,亲手为他做一次生日宴,其余时间,他几乎鲜少有机会见到师尊。这一世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师尊的陪伴,只有前世记忆中那些零碎的片段,他记得师尊怀抱的温柔,记得犯错时师尊严厉处罚,却忽然软下来的戒鞭,他能真切感受到师尊的慈爱,亦能察觉到自己闯祸时师尊关心则乱的失态,连久别重逢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是掩饰不住的挂念,可话到嘴边,却都变成几句冷冷的告诫,警示着他需得敬畏师门,长幼有序。他担心的是自己前世太过混账让师尊失望了,所以这一世定不能由着自己放浪形骸,需得严加管束。
于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忽然开始害怕生辰,害怕师尊明明是近情情怯的含情双眸,却说着生硬冷漠的生辰祝愿。
师尊的违心之词,一遍遍提醒着他有多不堪,多有辱师门,是他闯下的弥天大祸让师尊愧疚于没有把自己教好,摆出一副色厉隐忍的面孔,一心只想弥补前世对自己太过放纵之责,可是饶是师尊这样的良苦用心,他还于心中奢求师尊能如往昔一般对自己和蔼可亲,因而更抗拒师尊的严词凛冽,只因那样冷漠的师尊让他觉得既陌生又害怕。
他倔强地不想将眼前的师尊和记忆中慈眉善目的师尊模糊,而且他更希望师尊明白,是水若自己罪恶当诛,师尊不该为他揽下这诛心之责,日日怀愧,水若放过了林简,师尊也应该放过他自己才是。
“我今年生辰想是回不了椿木谷了,你去告诉师尊,不劳他费心记挂了......”
叹息一声,林简步履迟缓,沿街景色都渐渐汇成虚妄。
“师尊也是这个意思,你既遇同好之人,自然是与朋友一起过才好。”
“同好之人?”
林简脚下一顿,只觉被这一句话噎不能言,转身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说商眉?”
阿斐不语,点头权当默认。
拨云见日,一切好似明朗清晰,却在日光的的普照下,编织成了一张金色的网,为每个人的私心罩上了一件金光闪闪的外衣,每一个人的苦衷仿佛都有了冠冕堂皇的承载。
又或许,一切都只是上苍开的一个名曰命中注定的玩笑。
林简一个转身就飞身上了旁边屋子的房顶,踏着连绵如黛山的屋檐徐徐而行,沿途片瓦天降,留下一片狼藉。
“公子,北望坡顶上设有烟瘴,记得步行入石林。”
阿斐隔空喊话,过了许久,才从远空中传来一声回应。
“知道了.......”
“哎.......”阿斐两手一抬,面对这满载而归的大包小包一声长叹,他家公子的礼物,还得劳烦他送佛送到西啊。
林简只身来到北望坡,依了阿斐之言改御风为步行,头顶浓密乌云压境,放眼望去尽是怪石嶙峋的黑色石林,林简心中蓦地生出几缕异样的熟悉感。
往前走了一阵,依稀可见伸出的那一丛乱石之中有两块造型颇为奇特的怪石,顶上被磨得没了棱角,底端则向外延伸出了两块硕大的凸起,整个石像就像是一个盘膝跪地的人,低头忏悔着自己的罪恶。
“子亡石阵......”
稚子无往,父母罪代伏诛。
相传炎邬帝君之子偃乔十岁时,气盛之下屠斩海魂巨鳄,引千江海水倒灌,天帝为之震怒,将他的魂魄囚于隗骨窟,永生永世受恶灵啃噬,其父母不忍稚儿万世不渡,是以化身石像长跪往生门口,以身受践踏之辱,消解往生冤魂之怨气,镇守邪灵,为幼子赎罪。
林简步步后退,周围乱石幻象频生,霎时间就在林简眼前累成了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峰插,山巅之上更是电闪雷鸣,仿佛要把苍穹劈裂一个口子。
“须弥山......”
六界覆灭,天崩地陷,林简的脚下忽的裂开一道口子,下面挣扎着无数怨灵,在烈火的焚烧之中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嘶吼......
林简被一种莫名的力量不断地拉扯着融进那道深渊,他努力地攀着缝隙的边缘,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掉,那跪着的石像忽然就变成了师尊的模样,披头散发,白衣染上污迹,神形狼狈他却浑然不顾,一味匍匐跪地,不停地谦卑叩首,额前渗血,眼角也已红肿不堪,师尊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口中只一遍遍地重复着:
“问天君无名,愿代弟子水若,承藐视天道之责,受永世不得超生之劫。”
“不!!!.......”
林简凄厉的喊叫着,那是他气若莲华,位尊骄傲的师尊啊,水若如此大逆不道,根本不值得为他屈尊降贵至如斯地步。
“师尊!!!!”林简手捶地面,地上全是被他砸出的深浅不一的血坑,他不停地叫喊着,浑然陷入了这场回忆的幻象之中。
“小简!”林渊只在不远处听得这撕心裂肺的呼喊,已是吓得不轻,一路跟着叫声寻过来,看到林简整个人趴在地上,尘土覆了满脸,口中不停叫着师尊,一面不停的自残躯体,一颗心简直掉进了冰窟里,只想把害他伤心至此的人捏个粉碎。
“这是怎么了!”林渊一双脚停在林简面前,手掌发力就把人揽进了怀中,面露严肃地质问道:“阿斐呢,怎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林简尤未清醒,迷迷蒙蒙地眼中不停渗出泪水,长睫上沾了细沙,薄薄的眼皮也摩擦得溢出了血,林渊瞧得又是心疼,又在心中怒气翻涌,直把五指指骨捏得劈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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