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燃青衣·一(1/2)
待最后一圈葛布绷带系好,头发花白的老医师捋了一把胡子,叮嘱:“这些天要仔细伤口莫要浸水,少些上蹿下跳的剧烈运动,还有少吃辛寒或者旺肝火的食物,特别是海椒,否则将影响伤口愈合。你心口那道伤,要不是恰好避开要害,你哪里还能站在这儿?年轻人身体底子不错,但也不要太过不拿受伤当一回事,逞勇好斗绝对要不得,否则等你年纪大了就知道厉害。”
“多谢大夫,我会好好看着这熊孩子。”雷元江颔首说道,对一旁全程陪同的莫秋雨使了个眼色,“秋雨,送老先生出门。”
莫秋雨会意,等老医师收拾好药箱,客客气气抬手将他引出门,然后暗中塞给他一锭银子,指着门边两个近卫衣裳上霹雳堂的标志,小声道:“老先生,您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老医师掂了掂手里银子的重量,对着莫秋雨拱手,眉笑眼开:“自然自然,那位公子不过受了些小伤,贵当家的关心则乱,并无大碍。”
“先生果是医德深厚者,当得靖安医师第一人。”
“呵呵,谬赞了。天已不早,老夫尚要回药铺捡晒药材,小兄弟留步。”
“如此,先生慢走。”
目送老医师远去,恰洛戈自院外跑了回来,莫秋雨心知雷元江有话与“雷越”说,他没得雷元江呼唤不敢妄入,便拉了洛戈问:“洛戈,欧阳家那头如何?”
说的是那进入地底出来以后,欧阳家折损的人手。亏得霹雳堂对抗唐门多年,手上功夫不行,闻风而动随机应变的本事数一数二,加以此次跟来的都是好手,倒头来一人未损,不过形容狼狈些。
洛戈老实回答:“我在墙角仔细听了听,像是折了七八个人。”
武林中人,特别是像霹雳堂这种沾染凡俗较多的门派,只要非闺阁里的小祖宗,多对旁人生死看的不是太重。故而莫秋雨毫无罪恶感,幸灾乐祸道:“叫她们一味的逞强,转那些小心思,到头来偷鸡不着蚀把米。”
洛戈面上懵懂,呐呐应了声。二人转眼又见罗谷雨背着药篓,一手药锄一手装了随珠碎片的小木篓,肩负白蟒归来。
荀丹早已归家,他早知自己父亲存活的可能性几近于无,从地底情况而看,了解其莫不是被困死在里头,就是被虫子吃了个干净。俗语言生人不为死人误,他了却一桩心愿,说不日便离开靖安四处闯荡,至于是否重拾他父亲本行,就不得而知。
师天徒本质还是个书生,地下数日耗光了他所有精力,如今早扑倒在床榻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仅罗谷雨一人惦记着怀里白蟒,看罐子里数日不曾喂食的蛊死了个七七八八,出门觅草药以及毒物。
却说苗疆崇拜女娲大神,以蟒蛇为尊,故蛇蛊的地位亦凌驾于诸蛊之上,并非是说威力更强,而是身份象征,尤其是苗寨之中,不是所有人都能养得。
罗谷雨将白蟒养来的这些日子,一则令它与毒物厮杀,二则只喂药汁和少许鲜肉,知喂的太饱它便失了凶性,每每也从不予它多食。白蟒这下子凭空被饿了好些天,虽不至于饿死,但也免不了蔫头蔫尾。偏蛇是冷血牲畜,没有情感,不知是没有气力还是习惯了罗谷雨的气息,或者知自己争不过这长腿的家伙,唯恐再被饿几天,便呆在罗谷雨肩头,恁的一个乖巧。
再说屋内,唐申快速穿起了外衣,与雷元江对面而坐。雷元江的脸色自看到唐申身上一干细细密密的伤口,就再没有转晴过,但责备之言在喉咙里转了一圈,一如既往被他咽了回去,尽数化为无奈怜惜之语:“越儿,我看这唐门的日子是实在过不下去的!”
唐申作不明之态,形色不动道:“三伯何出此言,越儿如今正好好站在您面前。”
见唐申避重就轻,雷元江脖子一梗,把那桌面拍响:“莫要与你三伯装糊涂,兀那唐门竖子拿你当枪使,我霹雳堂的大公子还要巴巴凑上去?他们知道你我血缘是好,不知道就当你被我擒去了,彼此本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得罪些还能到阎罗殿前去闹不成?”
“三伯消气。”唐申仍旧不愠不恼,缓声说到,“情况并没有这般糟糕,尽管侄儿在唐门有所艰难,到底还是有些许真心相待的朋友帮助。”
雷元江哪里听得进去,冷笑:“你口中真心相待的朋友若真有真心,会叫你受这一身伤回来?”
唐申眸色一闪:“倒也不是他们的错,侄儿无有能力叫门中众人皆喜侄儿……下次定当小心。”
“哼,又是那些勾心斗角。”雷元江叫唐申这么一转移话题,便把火气发到别人身上,“快与我说来,是哪只小崽子,待我叫人着重注意着,等哪天逮着了必叫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三伯,您向来深思熟虑,为这过去的事情恼火实在不值。”唐申继续转移话题,“况且,常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侄儿在唐门做内应,唐门若有针对三伯的阴谋,三伯便可得知以提前应对。”
唐申不点明是谁,雷元江心知多问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便把脑海中将那看不清面目欺凌他侄儿的假想敌按下。听唐申此言,心头火气全消,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昔年你父亲也常常说到……我本也是这般打算,所以不阻你回那唐门,今日却是后悔了。”
唐申劝他:“既已放手前行,何须步步回溯。”
“也罢也罢,三伯就是有心劝你,最后也会叫你给说服。越儿好好安歇,凡事待明日再说。”
雷元江说完,唐申送他出门。至门槛前,瞧莫秋雨以及洛戈杵在门口,雷元江便挥退左右近卫,将他们领入自己房间,余唐申与罗谷雨对视。
罗谷雨瞥了唐申一眼,面上喜怒不显。唐申自罗谷雨将先前遗失的两把凤尾镖还给他,知罗谷雨将其中关联想通,眼见罗谷雨转身就要走入自己房中,叫住他。
“先前诸事,纯属无心之失。我自与你赔礼道歉,请你……莫要见怪。”
罗谷雨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表情有些怪异但并非恼怒,推门入屋,留下一言:“哩萌中原人……算叻。”
唐申不知进入地底时莫秋雨与师天徒那一小段插曲,只当此为陈年旧事,罗谷雨早没有当时气愤,于是不多加猜疑,亦返回屋中。
先前唐申疾驰归来,一路几乎没怎么休息,他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线索事迹串联起来,想起他前世与罗谷雨相遇之前,曾有一事。
上世青衣楼崛起一事,唐申因忌讳触唐邵策锋芒,避的远远的,并未参与唐家针对青衣楼的行动。事后听闻他们直接动手被避开,为掩饰目的,便借助了离青衣楼距离最近的欧阳世家的名头,集聚大量江湖人士,高举大义的棋子铲除青衣楼。
此后两年有半,江湖传言,被假借名声参与清洗青衣楼行动的欧阳山庄日渐恢复声名,却陡遭潜伏数年的青衣楼余孽反扑,百年基业付之一炬。最终独欧阳朝楠一人逃过劫难,机缘巧合下得霹雳堂赠炎鸦刃——也就是现在他手上两把短剑,然后与莫赟麾下学了两招,曾小有名气。只霹雳堂全然拿她做棋子,不久便在唐雷二家的棋盘中宛如流星般陨落。
又因欧阳家曾为唐家“盟友”,唐邵策念欧阳家陨落或有雷家在中推波助澜,便令外门弟子收集关于此方面的消息,不久得一干纷扰与雷家无关,雷元江那时正为十二连环坞断他江河水路生意而大发雷霆。
除此外,当时还有一个消息,因与唐家无有利害关系,几乎不叫人留意——欧阳家此祸,乃是由两人牵头,一男一女,欧阳家陨落前一月造访欧阳家。其中的男子正是罗谷雨,尽然罗谷雨言行举止皆不似中原人,奈何当时正逢武林盛会,连带西域金发碧眼之人亦不算少见,并没有人太过留意。
若说他与罗谷雨的相遇,也是有一定巧合在其中。他本是不曾留意此消息的人之一,那日身无要事,混入一干拿了官府缉文、准备剿灭山贼的三教九流中,便遇罗谷雨。
他第一眼见罗谷雨,并无多大感觉,决不像茶馆说书人口中所述天雷勾动地火或者一眼万年诸如此类。即便今日,他亦认为男欢女爱实属自然,除了他确实较常人心性来得更为冷淡。这些年来他仔细想过,他对罗谷雨的感情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温暖。
他与罗谷雨初遇,确实遭罗谷雨骂了一顿,但因完全听不明白罗谷雨所言为何,他径直离开也不气。
而巧合就发生在他在离去之路上,忽遇唐家外门子弟。昔年他为避唐邵策,一代弟子鲜少接触,二代弟子若得一并任务便好生相助,仅唐邵策不耐也无心思多加掌控的外门弟子更为信任。这外门弟子当日是被授命调查疑与长乐帮相关的山贼,唐申闲着无事助上一助,方知恰此外门弟子又是调查欧阳山庄灭门者之一。
长乐帮非“一宫二教三门四派五家六道七山”之一,实力不弱,江湖人敬他能耐叫绿林好汉,大门大派笑骂乌合之众,不作细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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