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叆叇·乍寒 二(1/2)
踏入树林不久,唐申便有感此处地域有所古怪,他虽不晓六爻乾坤或者八卦阴阳,至少唐家堡多年训练以及两世经验足够他感受到危机。
林中极为静寂,越往前走鸟语虫鸣越发微不可闻,唯风吹草动、露打叶落依然在耳边。四面树木与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藤蔓并生,茂叶蔽日,繁枝交缠,遥望而去,路的那头方才偶有细碎光斑照落。
行走于深山老林者多知,常有猛兽在人迹罕至之处划地为领域,领域之中弱小兽类不敢轻易涉足。没有鸟语便也罢,虫鸣也不曾听闻,便未免有些叫人毛骨悚然。
霹雳堂几名护卫对视数眼,默契地走的更紧凑些,尝试地道:“公子,属下们观此地似有蹊跷,沿着这大路行进,指不得路上有岔路将我们带去什么地方,还请公子万万当心。”
如今雷元江不在,他们自当唯唐申马首是瞻。但唐申能力如何,他们尚且不知,便是先前碎石一手令他们颇为震撼,亦忧唐申没有相当的城府与思量……其实摊开来说,终究是唐申太过年轻。俗语有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唐申面上易容化开,此时已是俊逸有过称得上姽婳,加以他气息内敛,乍地看过去,皆以为是不通世事的公子哥大少爷,该宠着惯着保护着,而不是听命于他。
基于雷元江向来表现的重视,护卫们隐隐感到肩上重任,若非唐申展露过人身手,他们怕是恨不得贴到他们家大公子身上密切关注保护着。如若唐申做出错误的决策,他们为保护大公子的安危,必不惜违抗命令。
唐申如何不知他们的打算,略微作答继续缓步前进,同时不着痕迹打量四周。
若说这偌大树林皆埋伏着唐家人,他第一个不信。
唐家堡上下男女老幼总共不足千数,放入这森林中只如元宵入汤。再者得闻唐末徽乃此行主事,凭她人脉能带领的无非是唐邵策门下诸位,满打满算,此次行动左右不出十五人。
尽管唐申的易容化了去,却不怕别人发现,莫说他通常以斗笠遮面旁人不能识,纵使这些日子较为亲近的人也只会觉得有所不同,看不出所以然。唐家与雷家互不信任,面对面说的话哪怕是一个字他们彼此都不会相信,反倒是他这个中间人,无论说什么,双方大都会抱信任态度。
最差不过被唐家人认出,他若方便就稍作解释,对方不信或他不方便,他将选择直接将人打杀。无论是唐家还是霹雳堂,该杀之人他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所谓小心布局,大胆作为,他于这罅隙中行走,自不能只盯着脚下万丈深渊,担忧这担忧那而拘步不前。向前看、向前走,方才知道天地之大。
故而为唐申带来危机感的并非是唐家中人,而是这座树林。
仔细说来,倒不是惧野兽猛禽,而是存在于此间的不知名事物。
唐申引队而行不足两盏茶,望着明暗黑白的婆娑树影竟生些微晕眩之感,胸口沉闷,内息凝滞。
他驻步停留片刻,调息内视不见异状,转眼见霹雳堂几护卫往一旁岔路上拐,他低声喝止:“欲往何处?”
几人遭他一问,回过头来皆有些神色恍惚,他们看了眼前进岔路,又看了眼唐申所在大道,略有疑惑地走回唐申身侧:“咦……奇怪,方才看并没有这段路,怎么……”
此言一出,唐申心生警惕,正欲发问,若有若无声声脆响在耳边回荡,他抬起一手示意众人安静,倾耳细听后问:“可曾听见声响?”
众人沉默听去,半晌余岳首先表示不曾有闻:“什么声响?”
说话间又听得“叮当”两声,这回唐申凝神听的清楚,他当即循声望去,眼角似有紫衣晃过,当下禁不住迈出两步。
但两步以后他便站定脚步,目视紫衣消失的幽深小径片刻,回首答道:“银饰碰撞声。”
护卫们再听,果然有金属声,颔首赞同:“确有声音!可是哪位认识的人?”
未等唐申言语,莫秋雨突然伸手指着草木丛生之处惊呼:“有人!”
“什么人?”护卫们循他所指看去,纷纷猜测,“是当家的吗?”
树丛轻轻摇晃两下,传来似是而非细碎的人声,隐约像是在回应他们的推论。护卫们大喜,举步就要赶上去,却被唐申拦下。
“等等。”唐申往左方紫衣闪过的小径,又往余岳等人欲前进的树丛深处看去,隐约明白厉害,“没有如此简单,此地如此寂静,我等适才谈话呼声大可传出一里有余,若是义父,这般近的距离怎会无有察觉。”
护卫们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只徐笙面露犹疑,道:“可要真的是当家的,我们过而不认,若当家的遇危险来不及救援,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
诸人应和:“是啊,要真是当家的,他一人行走很可能遭遇危险……”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惜在口才上,世间甚少有人能敌得过唐申:“义父是否在此处犹未可知,你我若不谨慎落入危机之中,又谈何是否有能力救援。其次,义父在此处之言纯属谬论,若只有义父一人,他自会在原地等待我等搜寻他的踪迹,若义父并非一人而行,我等又怎会听不见脚步声。”
季成泺虚弱地出言:“公子说的有理,当家的不在,我等自是以公子所言为准。大家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掉下山崖的吗?”
“自然忘不了。”莫秋雨接话,他瞅了唐申一眼,心道他可不是为了替这家伙辩解,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堕崖以前,我看到了唐门的飞鸢,这很有可能是唐门的陷阱!”
“我也是这么想的。”季成泺顿了顿,皱起眉头等腿上阵痛过去,再喘了口气道,“崩塌前传来的焦臭以及爆炸,显然是出自堂内的火药,但我们人就在这儿,如何可能自己炸自己人。既敢又能悄无声息用火药坑害我们的,除了唐门那些暗搓搓的鼠辈,哪里还有其他人?”
在场众人都算不得蠢人,之前是没有深想,现在听季成泺说到这,当然明白其中深意。余岳当下就道:“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看来我们还是太轻敌。届时就算当家的实实在在站在面前,我们也要好好考量,免得被唐门中人蒙骗了去。”
经过此番商议,他们对唐申的劝阻在无异议。唐申多看了季成泺一眼,暗自记在心中。
因近卫之中,显然属余岳徐笙二人为首,其中年纪最大的余岳掌有更多决定权。季成泺三言两语挑出事情关键,并尽心去分析,可见不是个只会诺诺应是不动脑子的。
——或许此子可用。
随后不经犹豫,几人顺着大道前行,唐申再度吩咐余岳等人:“此地有古怪,莫要乱闯。”
众人无不应是,一改对唐申一再重复提醒的不以为然,变得慎重起来。
继续深入树林,古木气根横生,道路逐渐狭窄,几人抽出兵刃砍劈开拦路树枝,时而被细梢断枝勾住头发或者衣袍。
亏得他们开辟有道,一顿砍劈下来,穿行于其中浑身不过有少许凌乱。为行动方便,唐申索性将广袖长袍上衣褪下缠在腰间,免得遭扯拉刮的四处都是破口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唐申耳边始终萦绕着金属碰撞声,也许是背后千机匣被树枝敲打,也许是其他。他通通只作未闻,不时往后扫视,留意不让任何一人掉队。
这次花了近一个时辰,他们才走出这一段树林,光线顿时灌满整个视野,众人一时不适应,通通伸手挡住脸或者眯起双眼。
自细缝中往外看,面前是方圆近里的开阔地域,一棵四人合抱的橙黄阔叶巨木立于阳光下,银带般的溪水环绕在它四面反射出粼粼波光,自东向西潺潺流淌。巨木之上硕果累累,树下百花绽放尽态极妍,清可见底的溪水中游鱼摇摆,好是一派人间仙境。
“真漂亮。”
余岳几人感叹着,连于阵阵钝痛之中半厥半醒的季成泺也为之神智一清,睁大眼细细看面前景致。
莫秋雨朝前快跑好几步,深吸一口饱含百花清香的气息,欲开口说话,腹中震响,有如擂鼓,忙以手捂着肚子。余岳善意地笑笑,从身上拿出手掌大小一包干粮:“行囊不知都掉到什么地方去了,随身干粮不是被埋入石中,便被血浸透,我们把剩余的食物集合出来,只剩这么点。咱们没事,秋雨和公子要是饿了,就吃点吧!”
唐申示意不必,莫秋雨也摆手,双目烁烁盯着水里游鱼、扫视古树枝头上挂着的水果:“不必不必,此处遍地皆是食物。”
说着,他挽袖蹬靴准备到溪里抓两条鱼,却被唐申喊住:“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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