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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叆叇·檀引 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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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滴雨水顺着青瓦坠落,打在圆润鹅卵石上,碎成一瓣又一瓣微光。

山谷处有一个废弃并塌陷了一半的草堂,不知是何时何人搭建在此处,被过客借作暂时的庇护所。不远处有一方小石祠,侍奉于祠前的杯盘狼藉染尘,泥塑的神像看不清模样。

封人夙琪头一点,从支撑下巴的手肘上滑下,蓦然自沉睡中惊醒。她眨了眨眼,神色茫然地望着面前残败景象,方才要疑惑自己不是在家中描纱刺绣,如何到了这种地方,听得身侧有粗重呼吸声,垂头看原来是爹爹身边的武伺丫鬟桃芝。

刹时,昨日前日种种在心头掠过,她即刻回想起那场惊天动地的崩塌,以及崩塌之际,桃芝舍命护她周全,自身则受了极重的伤吐血昏迷。后来她们堕至一处高地,大雨瓢泼,幸而不出百步便觅得这草堂,得以遮蔽一时风雨。

回忆罢,封人夙琪精神一震,忙探眼去看躺在身旁不远处的桃芝的状况,甫一起身,险些栽倒,因身子在角落倚了整夜,导致气血不畅而手脚发麻。她咬着唇用力捶捶手脚肩背,勉强挣扎两步,伸手探向桃芝额头,并小声道:“桃芝?桃芝?你感觉好点了吗?”

昏迷中的丫鬟不知是否真的听到了她的呼唤,还是纯粹迷了神智陷入混沌,用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喊着“水”。她拿手触了触桃芝额头,与自己一比果真十分烫人,稍想便知昨夜受寒,风邪入体。

只是无论封人夙琪心中多么排斥三从四德持家,多么向往自在逍遥,她终归不过是一个闺阁小姐。即便她琴棋书画皆小有造诣,这些东西却不足以教导她勤四体分五谷,更莫谈略通哪怕半点药理。

封人夙琪搓了搓手臂,连续打了几个喷嚏。秋露透骨,显然她也着凉了。

她透过枯草门上的缝隙往外看,天清气朗,风拂落叶,昨夜一切有如黄粱一梦。她忐忑不安的心,因此稍微平静些许。

若仅仅只是水,她还是有办法能拿到的。

封人夙琪低头在桃芝耳边轻声道:“桃芝,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给你找水,去去就回来。”

话罄,她推门而出,小心掩好门扉。

举目四顾,艳阳刺目,万里碧空,天地浩荡。道路泥泞,她提起裙摆而行,身上霓裳与脚下绣花鞋皆被泥水打脏,柔软锦缎染上怪异色泽。

过路石祠时,她停下脚步,先是双手合掌弯腰一礼,然后摘下腕上金镯放入石祠,取出陶碗,继续前行,走入树林去采那叶上露水。

她本不敢走得太远,恐谁人过路害了桃芝性命,但日出多时露水蒸腾,她心又踌躇惘然,不自觉越走越深。

若真论辈分谈,桃芝在她父亲身边伺候二十多年,若非身份低下,她还得客气地喊桃芝一声姨娘。她们往日里其实并无甚交集,只是此番是同行,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她都的确衷心祈求桃芝能够好起来。

自然也祈求雷家人快些找到自己,好将自己从这窘境中解放出来。

正想着,脚下忽然绊了个踉跄,她定睛看,却是身侧三步外的树下卧了一人,因浑身泥泞故而看起来不甚醒目,短发青衣,浑身负伤,垂着头不知生死。

她环顾左右,思忖此地荒无人烟,若是听之任之,这人或会因此丢了性命。可她并不知道此人身份,要是十恶不赦,那救他反而害了自己。何况其中并没有她的责任,即便她不救此人,她亦无愧于心。

封人夙琪往前迈出两步,最终却还是回转方向,蹲身抬手去触那人鼻息。手方探至其鼻尖,便被一把抓住,对方气力之大,让她惊呼出声,开口解释:“公子莫慌,小女子并无恶意。”

那青衣人眼睫颤动数下,竟是并未从昏迷中醒来,抓住封人夙琪的手全因是身体自主的举动。

“公子?”

封人夙琪继而唤了数声,青衣人方才慢慢睁开眼,重复一句:“公子?”

其声如观玉,音色温润,语气清冽。但明明白白是女声。

封人夙琪一窘,闻是女子反倒松了口气,改口:“姑娘,你还好吧?”

青衣女子松开她的手,嗤笑一声:“你感觉我这是还好的模样?”

封人夙琪听罢皱眉,暗道自己好心驻步查看她伤势,此人却话里话外皆带着讽刺,着实好不礼貌……

青衣女子拿眼上下扫过封人夙琪,目带嫌弃:“瞧你这小胳膊小腿,怎的不自量力跑到这种地方来,能活到这个地方着实是奇迹。”

“你这人,怎的如此说话!”

封人夙琪忍了忍,打算起身拂袖就走,稍不留神就被青衣女子取走手里盛着水的碗,她愕然回头,对方径直摸出一包药散放进嘴里,仰头饮尽碗中水。

“你……”

青衣女子咳嗽两声,抹去嘴角水痕,瞥了眼天色,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卷交叠好的破旧绢帛塞入封人夙琪怀里,纵身而起,长笑一声:“常言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花某困顿之际受你一碗清水,自当效仿先人。奈何花某此刻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便把此物暂时寄存在你之处,来日茫茫人海中若能相遇,可用此换某一个承诺。此物莫要示于人前,切记切记。”

言讫扶摇而去,消失于层林深处。

……这人多半是脑子有病?

封人夙琪瞅了眼手中半湿不干无甚特殊的绢帛,本欲随手抛弃,转念还是将其叠好纳入袖中。心道自己虽不惧她,但观那女子周身狼狈,醒来又急忙离开,可能是为逃避谁人,且十有**与这卷绢帛有关。若此物对那女子确实有什么重要涵义,来日真有相遇的一日,即便不是自己理亏在前,恐怕也讨不了好处。

实在是无妄之灾。

她郁悒一叹,继续前行,少时觅得林中一条浅溪,欣而舀水痛饮数碗,直把空荡的肚腹填满,而后整理仪容。

昔日出行,她身侧婢女环绕,莫说用膳,便连更衣亦有人替代。先前出行纵使风餐露宿,到底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妥当,此时落到这般田地,她蓦然发现自己竟连何种果子能够食用都无从分辨。

凉水下肚,她掩唇小小打了个饱嗝,起身时略感头昏,为快快赶回草屋,便也顾不得这么多,随手捡了一根木枝作拐杖。

但她的好运气终止在找到水源以后,不到片刻,迎面见数个身带煞气之人停在先前青衣女子暂卧之处,似乎在搜寻什么。

一人自树丛下探出到小片干涸血迹与青褐色碎布,即刻与同伴道:“她定在此处歇息过无错!”

同伴问:“可能够推出她什么时候离开,又去往何处?”

那人沉吟,开口前得闻脚步声,道:“是谁?”

几人抬眼即见一女子捧碗行来,眼中纷纷有厉芒一闪而逝。

封人夙琪原本欲避开几人,如今避无可避,便自作镇静走上前,只道:“此处地界广袤,难得相遇,不知几位从何而来、往哪里去、可有出路?”

她作先入为主状,为的令几人稍生忌惮。

几人目光稍敛,看出封人夙琪与寻常江湖客大有不同,疑则生暗鬼,对视后客气道:“姑娘好,丛林路途曲折诡异,我们兄弟几人不过是追踪一人至此,现在已经是分不清东南西北。此地丛林猛兽不在少数,姑娘怎生一人在此?”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封人夙琪定不会提及自己与他人走散,身边还带有伤员,否则若对方存有不良心思,她无从应对。故而她掩饰道:“自然不是一人在此,昨夜连番奔波方才觅得清静之地,他人皆在歇息,小女子一时口渴难耐,不好打搅别人,故而孤身出行罢了。”

“哦,原来如此。”几人心中似乎有了估量,忽而笑吟吟道,“人多恰可携手共渡难关,若不嫌弃,我等随姑娘向同行者打声招呼,也好分享一路所得。”

封人夙琪一惊,立即便知眼前几人是看出她言不由衷。适才驻步看几人行为,她能断定几人是为适才青衣女子而来,说不准更是为青衣女子交付她手中的绢帛而来。但即便她言明与青衣女子毫无关系并将东西交出去,这几人定然不信,且杀人灭口的可能亦占了八成,她绝对不能妄然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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