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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叆叇·檀引 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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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上有一只芦花色的海东青,偶尔扇动翅膀,但一声不发。

虚乾还记得这个叫做公孙弘的人。

很显然对方也记得他。

他未及对话,封人夙琪拧身自他臂弯中离开,垂着头绕过公孙弘,推开草庐门扉。

婢女桃芝仍躺在原地不曾挪动,只屋内多了两个门派弟子,配剑,相同的式服上遍布深浅不一的尘土草汁以及打斗造成的伤痕,看上去洒脱不再。但封人夙琪自思自身狼狈比之旁人,定有过之而无不及,故无从看低别人。

封人夙琪蹲身查看桃芝状况,探手触得的温度比离开前更甚,不由蹙眉。憩于一旁的人看了,开口对她道:“姑娘,此人是你的同伴吧,不必看了,她命不久矣。”

封人夙琪脸上红晕尽褪,面色苍白:“阁下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初来乍到时曾有探测,此女表面不显,恐怕体内骨骼已有折断碎裂,指不定损及脏器。”那人说罢一句,与同伴相视,得同伴赞同的点头,继续道,“依某所见,她定是伤了腰脊,恐怕即便好运气活下来,也逃不脱终日卧床的未来。”

封人夙琪怔怔跪坐在地,一时说不出话。

门外二人对峙片刻,虚乾首先移开视线,抬步自公孙弘身侧过路,却遭斜里伸出的笛子拦住。

笛身深褐,绘着斑驳印刻,模糊不清。有细碎朱砂色斑点密布于长笛表面,乍眼看去,似染鲜血。

见虚乾垂眸看笛,公孙弘悠悠道:“此笛乃梧桐木所制,出自前朝宫廷黄姓乐师之手,以声如凤鸣著称。然,据言朝廷被攻破之时,此黄姓乐师正为王献乐,后被斩于剑下,血染长笛。长笛感悲,自此朱涂不消,后人拾取,奏之哀怨如泣,以为不祥,故名朱凰泪,弃之如敝屣。”

“……”

虚乾将视线从笛身挪到公孙弘面上,这个披发却绝不邋遢的人一直带笑,只是笑中和善没有能掩住其眼眸中刺人的兴味。

“道长,你是否也觉得仅仅因虚无缥缈的传说,或者因自身的感官,便去断定事物的好坏,着实十分之愚蠢呢?”

观此情此景,似是不回答便不允他前行,虚乾未加以思索,道:“莫非阁下不认自身为量度?”

公孙弘一愣,片刻朗声笑的双眼尽成月牙,道:“道长着实是妙人,万般乾坤一语道破。看来在下果真仍是俗人一个,始终不及方外人士。”

他将笛子插到腰间,起身以手引向草庐:“道长请。”

虚乾并非多疑之人,虽不知对方为何发笑,但既然对方让出道来,他达到目的只管进入其中。

再说封人夙琪。

她目触公孙弘在虚乾身后入门,忆起此前曾闻他大夫身份,当即站起身向其躬身行礼,口呼:“请大夫救救桃芝!”

公孙弘似乎此刻才察觉有她这么个人存在,漫不经心瞥去,在她脸上停留几刹,忽眼中流光一闪而逝,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问:“你所言桃芝,是她罢。”

“正是,请大夫救她!”

公孙弘以手摸了摸白净的下巴,也不看桃芝,对封人夙琪盈盈笑道:“她椎骨已断,在这种地方,在下救不了她。”

他袖袍一翻,拈出一枚黄铜长针:“但是在下能让她不这么痛苦。”

“怎、怎么?”

公孙弘移步至桃芝身畔,微一抬手,长针刺入桃芝颈窝。

桃芝痛苦神色逐渐消减,封人夙琪松了口气,放下一直捂在心口的手,以袖擦拭桃芝额上汗水。擦着擦着,她忽然感觉不对,面色一变去探桃芝鼻息,当下“啊”的倏然起身,指着公孙弘道:“你?你!桃芝……”

虚乾上前一步,沉声道:“莫慌,慢说。”

听得虚乾声音,封人夙琪似找到了主心骨,旋身看他,面有惶恐:“桃芝没有呼吸了!他杀了桃芝!”

“姑娘何须大惊小怪?”公孙弘将铜针从桃芝仍旧温热的颈间抽出,纳入袖中针囊,一边慢条斯理地理平广袖上褶痕,一边道,“与其让她活受罪,不如死了的好。”

“你、你怎能如此说话——”

“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公孙弘发出一声轻笑,扫了眼神色没有大变化的虚乾,继续对封人夙琪道,“更何况观其衣着,她不过是姑娘身边一个下人,姑娘本身也不怎么在乎她的死活。如今你已遇得道长可护你周全,即便她死了也无妨,况且以在下看,甚至还少了拖延行程的麻烦,在下说的对吧?”

“你……你胡说!”

“呵呵,姑娘,在下从来不撒谎。你所思所想,都清清楚楚写在你脸上。”

“怎么可能!”

封人夙琪大声反驳,目光投向一旁两个门派弟子,眼含求助。两人二度对视,露出一丝苦笑,默默无言。见此景,她手脚发凉,不由往虚乾身后退半步。

确实,桃芝为了救她而重伤,她本该内疚,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伤感,仅仅是有些苦恼……但她绝对没有过“干脆死掉好了”这样的想法!

走神之际,听得眼前可恶的白衣男子问虚乾:“道长,你怎么看?”

封人夙琪心中一紧,开口欲阻拦,虚乾却在她之前道:“不重要。”

“生死天定,何须再言。”虚乾抱着手臂,语气不咸不淡。他垂头侧脸对封人夙琪说到:“她既已死,你便也无甚牵挂,乘此日昼,或离去或往林中央,由你抉择。”

封人夙琪是头一回听虚乾说这么长一段话,虽虚乾并没有说无条件信任她的辩解,单是不追究这点已足矣让她心头温热。

“自然是不能就这样离开的,封人醉——二姐她还不知流落到了什么地方。只是,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封人夙琪看了看桃芝的尸首,无声叹息,“至少……把尸体埋了,免得被野兽叼去。”

这话无人有异议,毕竟没有谁希望自己死后连入土为安也不能。

“且慢,既然道长欲往树林深处,恰好与在下目的一致,如此不如同道,若遇意外好有照应。”

听得公孙弘表态,默不作声的两个门派弟子起身表示愿意助封人夙琪,眼带歉意、态度诚恳。而公孙弘言语状似询问,所用语气却是陈述,不知是习惯如此,还是有十足把握别人不会拒绝他。

封人夙琪面色不虞,暗想此人频频看向虚乾道长,莫非是看中道长身手,想拿道长作挡箭牌,若遇危机好有时间金蝉脱壳?她刚要拒绝,两个门派弟子便悄悄朝她摆摆手,指了指门外,示意他们有话说。

此二人如此作态必有缘由,她略一思索,闭口不言,待他们抬起尸首往外,她紧紧跟随。

二人挑了处干燥之地,砍下枝条削作铲挖掘,观公孙弘与虚乾立于草庐前等候,于是低声与封人夙琪道:“姑娘切莫意气用事。”

封人夙琪回道:“两位公子,非是小女子意气,而是此人言语实在不堪入耳。恕小女子直言,观二位衣着应是大门派的弟子,何以看似对那人马首是瞻、忌惮有加?”

二人之中,年长者叹气:“唉,姑娘有所不知,三不招里头,向来大夫是首位,更何况那是花间派的大夫,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与师弟乃是崆峒门下弟子——降正、降引,恰是一为历练、二则为师门探听此处消息,昨日便入了山。说来惭愧,我们本是四人,与两位师兄十三,而我二人学艺不精,不知此处乃是狼虎之地,若非公孙大夫昨日施救,今已是凶多吉少。”

“三不招”则又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顾名思义有三类职业的人不能轻易招惹解下仇怨,其中的“三”代表大夫、璧猎、妓伶。

大夫自古便是受人尊敬的职业,毕竟谁也会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故而大夫属最不能得罪的职业。之所以要强调花间派,则是因为花间派的大夫兼修武术,不似寻常大夫孱弱至需要依仗他人保护。

璧猎全称归璧猎者,属较为文雅称呼,出自此行当古时一蔺姓前辈完璧归赵一名扬天下之事,亦有称牙猎、赏猎。通俗些说,便是长领官府皇榜赏银,时而接杂七杂八活计但私活绝不沾红的一群人。这群人因为鱼龙混杂,又与官府的牵扯千丝万缕,故而也是不可无缘由得罪死的。

而妓伶则是因为消息五花八门分外灵通,得罪她们,难保夜半仇敌不会把人从安乐窝里揪出来,给一个透心凉。

封人夙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故而有此一问,以为大夫必是救死扶伤悲天悯人,顺带手无缚鸡之力。

她哼了声:“如此莫非是挟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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