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叆叇·医者 一(1/2)
会了雷元江,封人醉杏与洛戈自然是加入队伍好生往前,如此他们一行十一人,在雷元江的安排下分别以三人为组,如此相互看照以防遭遇意外。这些人今日以前大多素不相识,或有小恩怨,皆一笑而过,将后背交付彼此。至于剩余一人属武功最高,只管在前头领路探路。
他们一群在这偏僻林间也算是浩浩荡荡,唯独洛戈郁郁寡欢,只是他本来就是沉默木讷之人,人一多,他便越发不显眼,渐渐的连封人醉杏也几乎忘记他所在。
兜兜转转,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说到现在状况,其实与欧阳山庄时候有些相似,但洛戈对于这天然的迷宫困阵不似先前言之凿凿,一味随着别人脚步而走,半点没有那时胸有成足的模样。当时雷元江并不在场,故而不知道洛戈在其中的表现,如今知道洛戈表现的两个近卫也不在身旁。
不过即便他知道这件事情,大概眼里也全部是他宝贝侄儿勇敢果决的功劳,哪里会记得洛戈?
红日逐渐西斜,斑驳树影交叠,伸出枯瘦指爪缠住意图穿越的行人。天色越暗,暗藏于林间的异物开始活动。忽有阴影自头顶飞速掠过,惊得众人纷纷将兵器提在手,以洛戈和封人醉杏两个妇孺为中心,围成圈警惕。
阴影极似大鸟,原本不过偶然掠过,齐抽刀剑的声音引起了它的注意。众人隐约见它旋了一个半弧折返回来,捏紧兵器,屏息等候。
那大鸟的双翅一扇,悠悠落到十人面前,带起些微细风卷起落叶。诸位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不是什么大鸟,而是身着黑白道袍的青年道士,只是他一手纵云梯极为出色,于半空自由来去,宽大广袖上下起伏像极了鸟翼。
青年道士外貌不复分开以前干净整洁,衣袍上沾有不少泥泞与残花败叶,一边手里抓着一捆用细草仔细捆绑的的各式草根花叶,一手提着长剑,长剑剑身亦满是泥土,恐不久以前曾作铁铲用。
雷元江一喜,招呼:“虚乾道长?”
虚乾想要做一个道揖,念及两手持有东西,唯有颔首回礼:“雷世伯。”
“呵呵,好好。大家不必紧张,自己人。”
雷元江示意身边人放下兵器,左右无不顺从。他们打量虚乾狼狈姿态,无论认得不认得虚乾服饰都善意一笑,各自交头接耳。
雷元江走上前,顺手替虚乾拍拍小臂衣袖上的尘土,关切问:“道长怎的弄得这幅模样?”
虚乾微微举了举提着草药的手:“采药。”
“采药?道长懂得医术?”
“不懂。”虚乾摆首,眼一扫看到负伤的师天徒,引剑往原本飞遁方向指,“有大夫,贫道师弟负伤,采药。”
他这话出来,在场人双眼为之一亮。雷元江先前有言师天徒知道出去的路,无论如何把他救治醒尝试一下也好。雷元江抬手虚压,顿时众人鸦雀无声,目光炯炯盯着虚乾。
雷元江问:“道长有遇到同行者?可有见着越儿踪迹?”
“有,没有。”
虚乾答罢,转身就走,众人愣了愣,待的虚乾走出一段后回身等他们,才知道是让他们跟上去,不由莞尔。
虚乾性子相对他人而言确实有些奇怪,别人问有没有,他便只回答有或没有,不会顺着话题往下说。这种性子起初会让人觉得莫名,了解后倒并不会惹人厌恶,心中清楚他不过是不谙世事罢了。
众人疾步跟随,山路虽陡峭起伏,却也是一跃而过,不时远远就见浩浩荡荡的绿海中一株别样的橙黄,映衬橘红落日,似要红日放出光芒一般,绚烂异常。
然而却有惊诧自虚乾、洛戈和封人醉杏以外几人面上升起,他们纷纷相视,神色凝重:“我们怎么又兜回了这个地方?”
封人醉杏不明所以,向身旁人一问之下,方知那橙黄树叶是一棵结满果实的大树,生长于一片银带水环的空地中央。由于太过显眼恐怕有诈,他们看到便远远避开,在场至少五人都是在见过此树后相遇。
“或许这并不是同一棵树。”封人醉杏第一反应如此,“这林子多大没人说得清,有那么两三处相似应该算不得什么。”
那人回答:“姑娘哎,话不是这么说的。几棵树相似的话,我们也没必要大惊小怪拿出来说。问题就在于不单是树,连那小河也是一模一样的,由不得你不信这个邪。”
走近了,果真有溪水环绕橙叶树木,三道人影栖于其下。其中之一白衣墨发,乍眼看去似曾相似,仔细回想,可不是山崖上医棚里那女大夫口中的师兄?
封人醉杏眼尖,瞅到封人夙琪的身影,虽平日里对这个四妹不假辞色,经过今日便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难免心中兴奋,远远就喊:“夙琪!”
她这一喊,公孙弘和封人夙琪都扭过头来。虚乾可谓满载而归,公孙弘挑了挑眉悠悠走上前去接过药材一一分辨,确认无误后略带诧异地赞赏道:“道长好记性、好速度。”
虚乾不以为意,搜寻天一身影发现他躺在水中,疑惑地偏了偏头,却也没有发出质疑。
而封人夙琪则把什么东西快速塞进衣袖,站起身迎向前来,苍白脸颊上勉强带笑,一副不甚欢迎的模样。封人醉杏自诩周身泥泞,此刻观封人夙琪模样,比她还要狼狈数分,便知这个妹妹吃苦不少。可不知怎的,见封人夙琪这个神色,她心里就腻味。
封人夙琪一双妙目掠过封人醉杏,首先落到虚乾身上,边移步靠近便说:“道长回来了?怎生把衣服和剑都弄的这样脏?”
虚乾听罢,举了举剑,回答:“土地硬实,无以取获,以剑掘地,手取药材,或衣袂沾地,故而受土。”
封人夙琪插入虚乾和公孙弘之间,抬手去掸虚乾袖袍,一直微蹙的眉头稍有松开:“常闻剑客惜剑如命,不沾尘沙血腥,每日以布细细擦之。如此有损宝剑,着实是难为道长你了。”
虚乾举手欲避,看了封人夙琪一眼后又停住,半息回答:“既是外物,无有难为与否之说。”
相比先前“采药”二字,此番对答与解释不可不谓详尽,引得众人侧目。封人醉杏目不转睛盯着封人夙琪与虚乾的动作,忽而啧了一声。洛戈本漫不经心立在她身侧,听得她这一声似有不满,茫然抬头看她,小声问:“……怎么了?”
封人醉杏若有所思,然而思及此处之人个个皆身具武艺,恐怕听力非凡。故而她心有忌惮,不愿说出心中所想。
公孙弘显然很不耐封人夙琪与虚乾若无旁人地对话,径直插话:“恭维的话谁都会说,但不觉得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合时宜吗?另外两人未归来,你们现在放心为时尚早。”
为引开话题,他转而与雷元江几人说道:“几位可是路途所遇?”
听他问话,俨然一副领头人模样,几人便也看向雷元江。
雷元江拱手笑笑:“免姓雷,大夫如何称呼?”
“公孙弘。”公孙弘早有观察他们带着一个伤患,抬手虚指,“在下想你们也不是来说客套话的,如何,是想让在下救他?”
雷元江闻他言语中暗蕴锋芒,抚嘴上短须,放弃以情动人,径直道明利益关系:“大夫此言不错,子齐对阵法颇有研究,只是坠崖时磕到脑袋,至今昏迷不醒。若他醒来,借助他的判断或可更快离开此处。”
“哦?”
公孙弘神色一改,招手让人将师天徒背上前平放在地。他伸手探师天徒颈上脉搏,再摸索一阵额前脑后、胸腹腰背,思索数息,抬首问:“他脸色发黄,双唇干裂,舌苔白,双手手心冷,颈后燥热,额头发烫,眼角血丝斑驳。至于昏迷不醒,许是因为头脑受过重击,导致颅中淤血压迫。他亦有风寒征兆,观头部伤口,虽敷有药粉,但并不对症,导致些许炎症。”
顿了片刻,待众人回味过来这些信息,他继续道:“现在有两种方法将他唤醒,一者耗费时间长,为上策,一者耗时短短,为下策,看你们如何抉择。”
雷元江往前一步问:“上策如何,下策如何?”
“若想让他快些醒来,在下径直划一道口子扎两针穴道便可。”公孙弘掸掸袖子,举手抬足无不风轻云淡,“只是若来日要有些莫名发作的头疼脑热,可不归在下管。至于长者更繁琐,需要各处施针、火罐放血,但现在在下手边唯有随身携带的金针银针刺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耗费的时间不是一点半点。”
他说这话,无疑是需要用第一个方法,可是第一个方法显然会遗留下病根,不由让人为之质疑:“大夫所言似乎没什么把握,若是实在不行,还是无需乱来,免得让伤势加重。”
听得别人对自己医术的不信任,公孙弘冷笑:“你懂什么,以为单单随便几针就能让人康健无恙?那是神仙不是大夫,即便是华佗再世也不敢如此保证!头颅比你所想更脆弱,你自以为简单能够治好,往后胸闷恶心,头昏头疼,更甚者年老以后出现一些疑难杂症,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们若只想让他醒来自然不难,当然这完全是治标不治本,往后留下病根与在下无关。在下可不是必须替你们治这个人,你们以为没了他,在下必定就走不出这个地方?当真可笑!”
“公孙大夫莫怒,纯粹是无心之言。”雷元江安抚着道,对适才开口发问的人摆了摆手,暗里使了个眼色,“好啦好啦,这种情况就不要再逞口舌,快向大夫道个歉。”
那人倒也光棍,收到眼色便抱拳道了声对不起。雷元江接话:“大夫,这上策不可行,下策留有病根,可否折中一下?”
公孙弘哼了声,懒得去计较:“可以。在下予他施针,你们来三个对内力控制好的人,替他通手足三阳经。 ”
雷元江动作利索,随口就自队伍中点出三人过去,其中就有青袍的崆峒弟子。公孙弘晲一眼封人夙琪,赶在她再度与虚乾搭话前吩咐虚乾:“若在下没有猜错,道长力劲已可削石,如此不如用剑去削个石锅、劈些柴火煎药,反正你手中宝剑不过是外物,你不会介意对不对?”
虚乾怔了怔,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公孙弘便已转身开始吩咐被选出来的三人如何行事。封人夙琪见状欲打抱不平,却遭封人醉杏箭步上来狠拽到一旁。虚乾没有在意,暗自垂头思考什么,慢步往一旁走。
封人醉杏将封人夙琪拉扯到角落里,确认距离足够远不会被别人偷听,切声道:“你做什么呢?”
“什么做什么?”封人夙琪挥开封人醉杏的手,瞪她一眼,“倒是你拉我过来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封人醉杏上下打量她一番,抱起手臂,往虚乾背影瞥一眼,“怎么,看人家道长英俊潇洒,春心萌动了?”
封人夙琪脸色一红,嗔骂:“说、说什么胡话呢!”
“感情真心动了。”封人醉杏哟一声,嗤笑,“你别想了,人家是道士,道士是什么懂不?别说人家是出家人,光是你娘那一关你就过不了,劝你早歇了那点心思。”
“又与你何干?”封人夙琪当即反口相讥,“虚乾道长救过我,我出于关心问两句,就你想得多。你凭什么管我,你自己分明就不听娘的话。”
封人醉杏摸了摸颈侧,哼了声:“好好,我不管你,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回雷元江队伍,行走中神色不住变换。因为若只是封人夙琪单方面对虚乾存在好感,这事是绝对不会成的,但方才她所见,虚乾原本欲避后来却止住动作,分明对夙琪也有些意思,如此事情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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