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中(1/2)
最后成了六人行。
除了唐申、莫秋雨以及郑元琪,雷季泷从发小处听闻这个消息后,立马哭着喊着不要留在“堪比地狱”的家中。
他课业比自己的堂兄妹落下太多,没做的功课更是数不胜数,接连被几个夫子训斥,一个头两个大。
雷元江原本不想理,耐不住雷季泷一哭二闹三上吊,曹茜阳心疼地从中调解,只好无奈妥协退步。但为了昭示自己的不满,雷元江意打了声招呼委托枭一并随行,汇合之时却不知怎的多了封人醉杏。
不过终归人家是自由人,并非雷家手下,所以无从谈及阻拦来去。
江州距离庐陵半日的路程,快马加鞭抵达之刻,已是戌时近亥时。
六人策马走近,远远见黑夜中火把光芒照亮半开城门。门侧立有告示,墙上还有几张通缉令,被雨水打的斑驳,边角剥落。
“喂,下面的!”
他们循声抬头看,城上女墙后有卫兵探出身来,摆手朝他们呼喝:“知府已下城禁,凡江州城中人,只能入不能出。你们且拿好了主意再入,莫怨没有提醒!”
说罢见六人没有迟疑便穿门而入,好意提醒的卫兵摇摇头,回到女墙后与同伴继续闲聊:“这些江湖人,你说什么他都听不入耳,事后才来打闹埋怨,真是……”
江州内部不似外围瘠地石墙萧条,但眼下也算深夜,多数百姓家中已是灯火全熄。笼统看去,唯余客栈、酒馆、青楼赌坊留有幽幽烛火,也是这四处地方门前有不少人游走。
这一路过来雷季泷哈欠连天,未到江州门前就硬挤到莫秋雨坐骑上,现在趴在发小后背睡的四仰八叉口水横流。乍觉颠簸稍缓,耳边喧闹,他揉着眼迷迷糊糊转醒,见脑袋上偌大一个牌匾写着“十方客栈”。
“我们到了?”
雷季泷自身上摸找一下不见,飞快探手从莫秋雨前襟里抓出来手帕擦嘴,并趁着莫秋雨不注意偷偷给他擦了擦后背衣裳。
几人一并翻身下马,郑元琪望着十方客栈缓缓点头:“不错,来到江州后约定相见之处便是这里。”
“太好了。”雷季泷一踏上土地就忍不住伸了个大懒腰,然后摸摸肚子揉揉腿,一边往客栈里迈步,一边埋怨着,“骑了一日的马,腿脚酸疼得很,晚饭没吃肚子饿着呢,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枭在一旁听闻,旋即挑眉斜眼乜他:“哦?这么看来才没几日,雷小公子就要忘记蹲马步的滋味啦?”
雷季泷浑身打了个颤,立即加快脚步奔入客栈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反正、反正自己都回到家了,他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了吧?
雷季泷如此自我安慰。
走进十方客栈,大堂中只坐满了十分之一二,彼此大声说着什么。察觉有人进门,喧闹声骤停,尽数扭过头去看发现是郑元琪等人,刷刷地接二连三通通站起来。
这无声之中蕴含的敌意让莫秋雨不由警惕回视,一把上前拉住雷季泷拽到身后。
下一刻便见其中腰上绑着腰囊的几个人对郑元琪拱了拱手,当做招呼。
郑元琪抬起双手来虚按:“诸位,让你们久等了,不知端木兄他们何在?”
原来是几家门派的门徒。
在场中人相视数眼,俩人起身上楼,一人则向郑元琪回答:“阁主不久前刚刚出门。”
郑元琪问:“去了哪里?”
“呃……”那人犹疑片刻,似不太情愿回答,直到身侧同伴伸肘捅了捅他腰眼,才道,“去了千金楼。”
“千金楼?”郑元琪难掩诧异,随后脸色沉下来,“记得你们阁主这几日,似乎每夜都不见踪影,莫非都是去了那地方?”
“……是的。”
雷季泷和莫秋雨正相互拉扯着,听他们讨论不停,歪头问:“表叔,千金楼是什么地方?”
郑元琪有些尴尬:“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随后完全忽略雷季泷“我已不是小孩子”的抗议,他对这些站起来的人们摆摆手:“坐,我会尽快查出这件事的幕后黑手。”
站起来的人们闻言陆陆续续坐回去,抱着手臂撑在桌面上低声交谈,不时装作不经意将目光投到郑元琪那方,再若无其事转开。
六人到就近的桌子旁坐下,郑元琪招来店小二,随口点了几样酒菜,当作迟来的晚饭。酒菜方端来没有多久,便有几人从楼上下来,最为主要的是二人,一者长衫佩剑,一者身罩皮甲。
那穿皮甲腰围格子皮囊的人是天火门门主端木符,长衫挂剑面貌清秀的则是浣花剑派副使于秀临。二人到来,看郑元琪本是三人离去,如今人数加倍归来也就罢了,怎不见正主,反带了两名小少年?
见此情此景,二人都难掩面上惊讶。
端木符更是直言:“郑兄来去一趟倒快,我还以为要耽搁几日。”
郑元琪伸手往桌侧空位一引:“半日路程算不得什么,早点闹明白事情始末大家早点安心,来、坐下再说。”
原本唐申与郑元琪各坐一边,现下端木符与于秀临要过来,便把座次挪了挪。雷季泷端着碗坐到他表叔旁,莫秋雨则往唐申身侧坐,只总挪来挪去,如坐针毡。
二人到桌前来,仔细打量一番桌侧诸人,特别在唐申身上停留片刻。
这是因为只要出门唐申便会戴上斗笠,别人打量他能看见的只有白色帷纱以及隐约的轮廓,无形之中就让人多了几分探究的思想。
端木符脸上有遮掩不去的忧愁,坐下来不到半晌,就急切地问:“不知雷当家的可好,他没有过来?”
郑元琪举杯灌了一口酒水,然后摆首:“表哥并没有过来,但他事先派了几名部下前来调查。”
端木符难掩诧异重复一遍:“几名部下?”
莫非……指的是在座这二男一女两个小少年?
他再次扫过桌前众人,见得雷季泷和枭都在大快朵颐,心道:那戴斗笠的人便也就罢了,这俩少年……这手里抓着鸡腿还冲着自己笑的邋遢青年……这明眸皓齿的姑娘……算是怎么回事?莫非……素来听闻雷当家用人不拘一格,常有伯乐之称,莫非这些都是有特殊才能的人?
越是思考越是匪夷所思,也越发觉得高深莫测。
端木符当即神色端正对他们拱手一礼:“端木某必全力协助各位,有问必答。”
于秀临似觉察出什么,略微倾身,意指郑元琪身侧少年问:“这位小公子似有些面熟,敢问可是雷舵主公子?”
“你认识我?”雷季泷瞅了眼说话之人,想了想自己脑海里完全没有对其的记忆,耸耸肩,“如果你说的雷舵主是我爹,那恐怕就是了。”
什么你啊我的,对方年长,应该叫前辈才对。而且这话说出来简直和“我是我爹的儿子”完全没有区别,听得莫秋雨忍不住掩面。
“久仰。”于秀临笑笑,略微拱了拱手,“于某也尽全力协助各位。”
他们显然是误会了郑元琪的话,郑元琪指的是雷元江在他归来那晚便派出门去调查的余岳等人,而不是现在他身旁一看就是出门游玩的几人。
事实上所有能该问的、想问的、能问的问题,郑元琪早在八日前通通都问过了。所以即便他按照母亲所言口口声声说着会为此负责追查到底,自身却是忐忐忑忑毫无头绪。但话已经放了出去,总不可能后悔,所以他沉思片刻,问道:“我离去的一日,二位可否留意到有什么异常?”
“一切如常。”于秀临招手让身后女弟子倒了杯酒水给他,浅呷同时露出思索神色,回答,“除了木兄每到夜晚便到千金楼去……”
“这应当没什么稀奇的吧?”端木符很是不以为然,“我们不能出城,这江州城也只有弹丸大小没什么可乐的,不到赌坊碰碰手气,就只能到那处去听听曲儿了。”
说罢感觉言语似乎在怨怪郑元琪下令封城,他连忙解释:“当然还是以寻回图纸为重,莫不找个人去把木兄喊回来?”
“如此——”
“等等,我有几个问题问两位前辈。”
莫秋雨忽而抬手打断郑元琪话语,并且相当镇定的迎接众人瞬间集中到他身上的视线。
方才几人对话之时,唐申把手放到他肩上,与他轻轻耳语了几句。
郑元琪显然留意到他们有所交流,故此没有说话。端木符与于秀临颇为意外地看了看郑元琪,然后纷纷表示无妨:“可以,这位小公子请问。”
莫秋雨组织片刻语言,首先道:“两位前辈,接下来我所说的话,或有得罪之处,但请海涵,也请认真思索以后回答。”
他一副小大人模样,还努力抬头挺胸,眉清目秀着实可爱,惹得于秀临身后立着的女弟子忍不住掩唇轻笑。于秀临叱喝两句,回首脸上也带着笑:“小公子只管问。”
莫秋雨不理会他们的笑意,继续严肃道:“因为我此刻在这里,所问的一切,并不是以我的身份发问,而是代表着赣章霹雳堂,代表着雷家家主。而你们做出的回答,也不代表你们自己,而是代表着天火门、代表着浣花剑派。一张图纸对于我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此言出,郑元琪眉头一皱,目露不赞同,另外两人更是错愕。
如果图纸不重要,郑元琪封城难道是玩笑?
郑元琪正想说一声胡闹制止,又闻莫秋雨片刻不顿地说:“但是盗取霹雳堂的东西,盗取庐陵雷家的东西,我希望大家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前些日子,我随雷当家去丐帮英雄大会,郭老曾经向当家的抱怨,说这江湖上的侠义榜越来越难编写,并且越来越没有趣,诸位可知道为何?”
随着他刻意一字一顿要清发音,客栈中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已淡去,鸦雀无声。
枭笑了一声,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道:“因为那些顶尖的总是一成不变,孤雏腐鼠却是更潮迭起。”
因为总有许多不自量力的人,企图去刺探他们不可动摇的存在。
“正如枭大哥所说。”莫秋雨道,“我霹雳堂对于敌人从不手软,但我想大家更清楚的是,我们家主喜欢交朋友,并且对于朋友从来不吝伸手援助。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范围内,我们会给予的帮助。”
莫秋雨一一看过端木符、于秀临、还有他们各自身后站着的神色各异的门人。
他年纪小小,目光中饱含的东西却尖锐而沉重。
无论是天火门,是浣花剑派,是璇玑阁,都比不得霹雳堂一根指头。
话至此处,唐申又低下头到莫秋雨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轻言几句。莫秋雨凝神听了,片刻抬首继续:“上面的话,大家记在心里就好。下面的话,则纯粹属于个人的推断,前辈们可仔细听听发表意见,同时亦几个问题希望前辈们回答,包括郑叔叔。”
按照非血缘系辈分,莫秋雨笼称三十四岁的郑元琪作叔叔。
这回,没有人再敢发笑。
连郑元琪举到半空的酒杯都忘了动。
“郑叔叔,我记得您曾说过,自你来到江州,图纸一直贴身收藏,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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