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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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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气氛有些怪异。

一个苗人本就很是吸引目光,何况两个。

他们所到之处,一身晶亮的银饰往往能引来不少眼神注视,有的纯属好奇,有的则对两个大男人一身首饰面露鄙夷。

风长晴年纪三十四五左右,娃娃脸,桃花眼,中中的个子。他落后半步于罗谷雨,玄衣玄裤,黑发作辫,看起来相当年轻,行走时直身正视,显得他十分大方。除却一身苗衣,和中原人并无太大区别。相比起来,罗谷雨的面貌一眼过去便能叫人看出他非是中原人。

大街上哪里是谈事的地方,屠小满虽自觉纠缠罗谷雨数日,见罢风长晴,却不认为这是她能够触及的事,故而在人开口送客以前识趣自请告辞离去。末了路过唐申,瞅到对方瞥来的眼神有道不尽的高人一等,忍无可忍回瞪过去,呲了呲牙。

刚入霹雳堂大门,值守弟子想起什么似的递来一封信,同时言雷元江正找,唐申只好暂别离去。

路上寻了一个无人阴影处站了,他取出信件撕开封口展开,见得信纸二三,其中所写风马牛不相及、天南地北不知所云,若非面上写着“雷越”收信,恐要被当做不知所云的垃圾扔掉。但若以唐门内部流通信件解密,所述如是。

“唐申师兄亲启:

阔别数月,听闻江湖风雨不止,是非不息,望师兄一切安好,道路阻且长,努力加餐饭。晗循师兄建议,近日着手接触连城端华,故意让他卖了人情予自己,顺利引起他注意以后,发现他亦在留意蓬莱水氏一事,果然长生不老是生灵永远追逐的话题。

前些时日,连城飒请求皇帝取消修建庙宇之事,帝或以为其觉察何事,不再动作,任晗为王子护卫统领,令其留于宫中至今。近日得闻,皇帝派遣连城飒往潇湘一趟,表面言白马寺応空大师去往南岳衡山讲佛,容其赶往礼佛。着连城端华暗中与晗联络,言语透露帝不知又从何处得到消息,认为水氏一族仍有传人流落于潇湘方才故有此行,并暗示晗‘报答’他之恩情,暗中为其传递信息,晗欲擒故纵,作勉为其难答应。

事情进行完全在计划之中,唯一出乎意料的是,此番遣行之人除晗以外,尚有三人被任命为同行护卫,其中一人身份颇为不同,尚有待刺探查证。

心中所欲述者,寥寥二三卷不能止。然晗尚安,虽有挫折,不足为道。

寄出此信时恰于西安镇外出发,预备沿潇湘之水一路南下,直至衡阳雁城。

翘首以盼师兄回信。

萧晗笔。”

唐申看罢,捻着信纸沉吟片刻,将信折叠收回袖中。

踏出阴影不久,忽见封人醉杏面带怒色气冲冲踏步走过,见他身形,先是一怔,然后转身走来福了福身。

“雷公子。”她笑了笑,稍稍拨了拨碎发,大方道,“关于那匣首饰,先前便想感谢您,可惜没有帮上任何忙。”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但唐申知道她先前闻言毛遂自荐跟随去江州,其实是想还清当初那盒首饰欠下的人情。

“不必在意。”唐申是真的不在意,“小事。”

封人醉杏并不意外,江州一夜她已看出唐申非是那种挟恩图报的男人。然而意念一转,她面上露出些难为情,踌躇半晌,举首道:“雷公子,有一件事,不知能否拜托您?”

“何事。”

“我那不懂事的妹妹……”说到这里她面上又露出适才的怒气,“她最近与那名虚乾道长走的很是亲近,还说正向虚乾道长学习剑术……她嘴上如此说,却显然对道长有了好感,即便极力否认,逃不过我双眼。若是旁人便也罢了,那虚乾道长可是不得婚娶的道士,也不知道那妮子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糊涂东西。”

虚乾与封人夙琪?

虚乾道心之固,看起来并非懂得世间感情之人,倒叫人意外。

封人醉杏又道:“所以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雷公子与雷家主稍微提点一下,送我们归去。只要回府,想必她便不能折腾出这些无聊之事。”

唐申听罢,颔首。

封人醉杏表面与封人夙琪不对付,但到底是姊妹。

她再次福身:“不胜感激。”

却在唐申走过之时,听他问了句:“那你呢。”

不由怔在原地。

复见雷元江,是在霹雳堂的书阁之中。

雷元江正于案后查看各地分舵分堂递上来的述职文书,见唐申回来,一手拿着文书,一边抬手将他招到身侧:“每到年终便要收一次这些东西,越儿你看,都堆了一桌子。”

唐申顺其所指看,可不是么,笔架镇纸左右皆垒了数尺高的书卷,连雷元江心爱的翠鸟都挪到了窗口架子上。

他知霹雳堂共有三个分舵,每个分舵管理三个堂,每个堂又设四个香主管理四个分堂,除此外还有许多小堂口。林林总总算下来,便是三个分舵,九个总堂,三十六个分堂,一百零八个小堂口。除此以外,派遣下去保卫重要人物的近卫也兼有监察职责,若撇去不提,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日只算一页纸的记录,面前却也有五万九千二百三十页纸。

这个数字光是想想便叫人头疼……

雷元江拿手在蓝皮厚簿上用力拍打,诉苦到:“这上面要么尽是些华而不实的话语,要么事无巨细什么都往上记。如此便也就罢了,偏一个二个的字跟狗爪子爬似的,还尽是错字,我今日一日没干其他事,尽给他们挑错字去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唐家堡虽说是族学,写一手狗爬字的也大有人在,外堡便更不用说了,更何况霹雳堂?若每个人都能写一手好字,言简意赅总结描述事情,考个科举当个账房或者捐个监生都是能够达成之事,又怎会到霹雳堂下层去?

“所以越儿啊,你会为三伯解忧的是不是?”

雷元江说罢,双眼带着狡黠笑意瞅着唐申,只差没有拿笔在脸上写“我乖巧听话可爱贴心的越儿定会为三伯解决烦恼”。

唐申闻言微怔。

雷元江所言听起来似是厌倦批看述职文书想要偷闲,然而述职文书中记录的乃是霹雳堂一整年的收支以及期间各地发生的大小事件,又岂是旁人能够看的?

他沉默半晌,道:“越儿资质尚浅,功课也有懈怠,恐怕也未能一眼看出所有错误,不及诸位前辈经验丰厚,有所疏漏误了事情。”

他委婉表示自己恐怕担不起这重任,下面有所不满,用此来刺探雷元江真实意图。

雷元江听罢,却似意外收获了什么惊喜,险些欢欣鼓舞:“不怕不怕,越儿必是聪明绝顶的,就有不及也是那些老油条蒙混的错。再说了,越儿若有什么不懂的,三伯就在你身旁教导你,来来来,三伯这就给你说说怎么看这些罗里吧嗦裹脚布一样的东西——”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唐申还没来得及开口,雷元江便起身将他压到座椅中,抓起笔塞到他手里,抽来一本书册啪地摊开。

可谓一气呵成。

雷元江站到他身后,点着文书与他便叨开了:“虽说香主们普遍狗爬字并且一日什么时辰跑个茅厕都要写,但同样的属他们的记录最为根本。反观个堂主与分舵主,辞藻华丽可都是没大用的东西,越儿要依照香主们的记录去对照堂主与分舵主的记录,往往从许多细枝末节之处,能够看出许多非常重要的东西。”

不等唐申消化这些话,雷元江下一段话令他眉心不由一跳。

“譬如他们有没有受贿,有没有以自己权责谋取不该染指的东西,有没有对上面下达的命令阳奉阴违,诸如此类。”雷元江说的风轻云淡,话语中的包含的东西却叫人不寒而栗,“不过人呢,不能太苛责。习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为的不是光宗耀祖就是荣华富贵,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他的优点与缺点,贪财好/色把弄权势,这些其实都无妨、都是小缺点,只要他们能把事办好,都是能够容忍的。”

雷元江言笑晏晏,轻轻拍了拍唐申后背:“越儿你且听住了,咱家身为首领,最重要是两样东西,第一个叫明察秋毫,第二个叫容人之度。别人企图蒙蔽咱们,咱们不可以不知道,但可以装作不知道。”

“三伯给你打个比方,就像如果咱们拿一批新火器指定送到某处去,如果经手的人偷偷拿走一点去交结权贵,但是他完好无损地将东西送到了地方,那么咱们可以不必管他的小动作。如果事情办不好没能送达呢,那么就要敲打敲打。再严重一点,如果他将所有东西拿走完成自己的欲/望而忘记门派里的事,或者有辱霹雳堂的名声,这个人就不能留。他要是敢把东西拿去私通敌人,这种情况最严重,同时他的手脚就留不得了。”

雷元江摸着嘴上短须,摇头晃脑道:“太过严肃认真以及计较得失,做人哪里还有心情愉快的时候呢?吃亏就是占便宜,人生嘛,难得糊涂。”

这便是首领区别于其他人的根本所在。

当你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时,首领完全看在眼内。当你想尽一切终于取得某物时,首领完全不以为然。

他之所言似乎别有所指,唐申直身而坐沉默着听罢,问:“三伯是否另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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