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上(1/2)
树苗草木被一路从山坡滚下的两人压断,黑影如狼似虎扑到罗谷雨身上紧紧掐住他脖颈——这倒是与先前遭遇那无名女子时的场景倒转过来。罗谷雨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一手扣住捏着自己脖子的手,一手迅速挥拳反击,攥起拳头就照着黑影脸上狠狠抡去。
混乱中,罗谷雨也没有数自己到底挥出了多少拳,但他能确定自己每一击皆打在黑影脸上,并且全部命中无一落空。遭受这样的攻击,正常人都会下意识摆出防御姿态,可奇怪的是,黑影不但挡也不挡,扼住他脖子的力道更是丝毫不减!
虽不知这家伙的行为为何超出常理,窒息与疼痛感让罗谷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他几次尝试去抓腰上弯刀,都因为止不住翻滚的势头而让刀柄从手边滑过,直到滚落坡底都找不到反击的时机。
黑影的力气出奇的大,双手如同铁箍将罗谷雨死死摁在地上,罗谷雨试着手塞进黑影双手间以缓解压力,但他完全无法掰开它哪怕半根手指。
该死的家伙!
罗谷雨双眼微微一眯,心中发狠索性放弃防御,张开双手将黑影扯入怀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顿时钻进他鼻中。
仿佛枯树在泥土中腐烂,新雨以后长出青苔。
管它腐烂不腐烂、青苔不青苔,罗谷雨反手抓住黑影脖子将它头颅压在腋下,屈起手肘便狠狠朝黑影后颈来了一记肘击,紧接着用臂弯圈住黑影脑袋往旁一扭!
“咔嘎哒。”
黑影的脑袋以其肩膀为轴足足转了两圈有余,悠悠晃了晃,才恋恋不舍地吧嗒落在地上。
卡在脖子上的手终于松了开去,罗谷雨一脚将趴在身上的尸体踹出数丈远,捂着脖子咳嗽。他的眼神有些惊疑不定,胸口快速起伏急喘了几口气,摸索着将黑影的头颅拿了起来。
夜色太晚他无法看清手中之物,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头颅很轻,没有血液的粘稠感,表面糙若麻布,连半点温热也无。
这是……什么东西?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罗谷雨扔开手中物件立即起身,迅速调整姿势屈膝半蹲于地,好叫自己这个目标不若柱子那般直愣愣杵着显眼。黑暗之中,他辨认不出这声音到底是来自哪个方位,似乎四面八方俱有,细听又不过三四道细小动静。
再次悄无声息地将腰刀抽出,他缓缓迈步向骨笛跌落的方向走去,同时警惕着四周动静。
罗谷雨不是事后诸葛亮,并不后悔自己将风长晴带上路,导致了现下这个局面。即便再来一次,他也必定会选择带上风长晴而非让他留在那片荒地。他并不意外风长晴对他有意见,甚至风长晴说出那番令他一时暴怒的话,他也只觉得愤怒而不觉得惊讶。
唯一令他不解并且不可置信的是——风长晴真的和吴镇同流合污,打算杀了他背叛五仙教?
他一直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风长晴虽然被以任务之名放逐出五仙教,但风长晴代表的并不仅仅只是他自己一人。风长晴恨教主的作为所以想杀了他泄恨报复可以理解,可即便杀了他,对于教中形势也没有任何帮助。因为如果他身亡,教主必然会有所感应,此时所有在外“游历”的五仙教众都脱不了嫌疑,将会被教主无情遣人格杀,同时也有了继续打压各族部落的理由。
风长晴办事确实缩手缩脚,不代表其就是个短视的人。相反,从风长晴尽管不喜他却不意气用事来看,他不相信风长晴想不到这些东西。
思考间,罗谷雨往他丢落骨笛的地方走去。
一切都变得寂静起来,从山坡上落下似乎只片刻,往远处看去,再不见风长晴的身影。
丛林着实太黑,罗谷雨能听见的只有自己急促而又压抑的呼吸,以及胸口砰砰跳动声。一臂之外,他基本无法辨识任何事物,前进方向只可依赖预感。无从得知敌人究竟在何处,强烈的被盯梢的直觉如影随形,这短短一段路,有如走了整整一个春秋。
他本有一颗碎裂的珠子,白日时雾蒙蒙如卵石,不比他所曾见过那些各色的石头美丽,却能在夜里发出盈盈冷光。可惜放在背篓中,难解燃眉之急。
刀柄上缠的彩布被冷汗润湿,记忆中骨笛掉落的地方就在跟前,罗谷雨停住脚步,慢慢蹲**去。
就在这时,他身后树丛急速一晃,一道黑影冲开拦路的枝桠,展开的双臂如同一头即将破入青空的大雁一般,直直扑向罗谷雨!
与此同时,罗谷雨前方蹿出另一道黑影,其四肢着地,攻向他下盘,速度恰好比他身后的黑影慢上半分。若他先躲避身后攻击,便被身前黑影逮个正着,若他先躲避身前攻击,则身后黑影接踵而来,显然怀揣着将他前后夹击的打算!如果同时被它们缠上,以先前那道黑影的难缠劲儿来看,恐怕插翅难飞。
罗谷雨伸出去的手迅速收了回来,往旁侧一扑,偷袭他的两道黑影正好从他旁侧掠过,就像演练过成百上千遍一样。
没错,他看不清东西,但他听得见,他更能嗅得到身后偷袭黑影身上,与之前那个被他打翻在地的家伙身上如出一辙的泥土味!
一击不成,那便再来过,两道黑影结结实实在地上滚了几圈,转瞬撑起身,再度如虎似狼,马不停蹄地转了方向便再次冲罗谷雨扑来。它们手脚并用的模样十分可笑,换作任何顾忌点脸面的人都不会如此作态,活像两条被主人指挥着咬人的恶犬,那狼狈的模样相当可笑。
但罗谷雨不感觉可笑。
在他的侧方,又有两道黑影从树丛中跳了出来。
前有虎,后有狼,龇着毒牙的蛇紧追而来,他的蛊笛却远在狼虎身后,触不可及。
跑!
不必多说,在遭到围攻之前,罗谷雨扭身就跑。
他对吴镇丝毫不了解,揣测不出这样的追兵究竟有多少了,因为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四个、第八个!或许两个四个他能对付,但是八个十六个呢?
他只有一个人,甚至于他的蛊以及骨笛都不在身边。
除了跑,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山路难行,一不当心就会踩到石块甚至撞上树木,罗谷雨却没有功夫去计较这个。身后黑影追的很快,脚步声由四个逐渐变成五个、六个、七个。他的手紧紧捏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弯刀,一旦遇见挡路的藤蔓,立即挥刀斩开,一旦遇见拦路的小树,当下挥刀劈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往哪个方向跑,但是隐隐约约的,他能感觉自己在兜圈子。紧咬不放的脚步声慢慢从七个变成六个、五个、四个,然后——
数道黑影带着熟悉的泥土味,接二连三迎面扑来,避无可避!
罗谷雨低吼一声,前冲势头不减,同时脚下发力跃起,手中弯刀由上而下劈去,将当头的挡路者一刀削去脑袋以及整个右肩!
一脚踹开剩下的大半截尸体,他埋头狂奔,任何胆敢挡在他面前的事物,统统被他一刀劈开。
他的手劲远超常人,再吹毛断续的刀剑,依然免除不了砍劈之时产生的相互作用之力,跟何况一路上他已经连续劈断了许多坚韧的藤蔓以及小树?在连续挥出这么多刀以后,动作也不由迟缓下来,虎口渗出点点血迹。
他手里的弯刀不愧百炼之名,若换作一把稍微普通一点的刀尖,早已在砍劈树木之时留下或大或小的豁口,不会似百炼弯刀般依旧完好。但即便这把刀再好,它也是把细薄的弯刀,所以在劈在最后一个挡住前路的黑影身上后,苗刀发出咯嘣一下不堪重负的声音,苗刀弯曲之处的前半段刀身,彻底断在倒下的黑影的身躯中。
黑影高瘦的身躯重重倒下,此刻面前再无遮挡。
一道朦胧橙黄的光透过枝桠缝隙,从罗谷雨不远处的矮坡上,轻轻投落到他脚下。那光在黑夜中太过温暖,又太过刺眼。
连带缀着白羽的长箭也成了过隙的神骏白驹,一声清脆的长啸以后,正中罗谷雨左胸心口,深深没入。
羽箭带出的冲击让罗谷雨不由倒退半步,他睁大了眼,那团朦胧的光中立着一个高举长弓之人——竹笛挂在他的腰侧,蜘蛛伏在他肩侧。
“讷……夏布……”
这声似惊讶、又似叹息,旋即淹没在飞扑而来的黑影下。
“只有这样?”举着火把的水司阳微微叹了口气,言语中满是失望。他不知想起什么,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沉积的阴霾散开些许,连迈开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随着水司阳举着火把越走越近,比夜色还要浓郁的黑影的真面目逐渐暴露在光明下。
它们长有人的躯干和脑袋,不着寸缕,浑身上下解枯槁如树皮,甚至不少地方长出了白毛,让人想起大夏天放在橱柜里忘记吃的饭菜,隔日便发了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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