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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天晓角·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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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突如其来的劫道人抛在身后,罗谷雨扛着连城飒,趟过林间小路,抵达百家集。

夜深人静,烛影阑珊,街道空荡无人,小小百家集一如他来时那日宁静。回首短短数日发生的种种,再看眼前不变的景象,给人一种无有任何变故能将这个山林小村冲破的错觉。

未入集中,放眼看去,道路尽头,一个年轻姑娘坐在小马扎上,脚下放着小小的、简陋的纸灯笼。

背靠着高大简陋的百家集牌楼,年轻姑娘娇小身影不足牌楼十分之一大小。她脚下纸灯笼发出的光,却在这更深月黑间,若点亮一枚恒星,为迷途之人开辟出一条前路。

罗谷雨身上银饰造成的响动,将姑娘从瞌睡中惊醒。霍然起身,她踮足眺望,险些将足下灯笼绊倒,双眼紧紧注视这片黑暗,双手在胸前紧紧交握。然而,她眼中星光随着罗谷雨越走越近走近,随着她渐渐看清罗谷雨背上之人她素不相识,缓缓黯淡下来,抱起手臂坐回原处。

低垂着眉眼,她对于连城飒是何人又来自何方毫不关心,无声叹息中,充满道不出的失落:“原来是……是小哥你啊。”

“哩啷个在这里?”

走上前,罗谷雨问道。

“我?我在等……”姑娘搓了搓冻的有些发麻的手臂,勉强露出笑脸,看向罗谷雨,“小哥,你可有风大哥的消息?”

双眼带着期许,她等来的回答,却是长久的沉默。

带着不详气息的沉默。

“还是没有吗……这也没办法,毕竟,那可是吴镇啊。”姑娘垂头苦笑,将面庞埋在掌心之中,语气染上绝望,“我知道吴镇的人都是怎么对待别人的,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我、当初我究竟是为什么要期盼风大哥回来?我为什么不劝风大哥不要再刺探吴镇的事情?我为什么……小哥,你觉得现在风大哥他……还可能活着吗?”

姑娘略带哽咽的话语传入罗谷雨耳中,如晨钟暮鼓乍响,头一回教他直面风长晴的死亡。

风长晴还活着吗?风长晴,早就已经死了。

前两个问题的答案,罗谷雨不知道。最后一个问题,罗谷雨可以立即回答。

人死了就是死了,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罗谷雨很久以前便知道这个道理,眼下听着姑娘的啜泣声,却忍不住想……想来日如果他死了,可会有人像这个年轻姑娘为风长晴哭泣一般,为他的死而哭泣?

风长晴已经死了,无论面对亦或者不面对,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活着的人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个事实,然后继续走下去。

告知事实对于姑娘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罗谷雨很清楚,可是一开口,鬼使神差,变成了截然不同的话语:“他么得事……他只是受老伤,暂时卜能来见哩。”

姑娘的啜泣微滞,快速用手指抹了抹眼,欣然抬头:“真、真的吗?风大哥他伤的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我给他送药?他在哪里,我能不能跟你去见见他?我只想见他,就看一眼,可不可以?”

只看一眼?纵使你见到他,可又能从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中分辨那是谁?

“哩最好……最好暂时还素别克见他。”罗谷雨笨拙地撒着谎,“他如果好叻,会来见哩……哩、哩快回家吧。”

话毕,撒谎带来的负罪感令罗谷雨无法再直视姑娘的面庞,他张惶迈步,快速往百家集内走。

他在说什么……撒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言,究竟是为了什么?

真蠢。

“小哥。”

就在罗谷雨从姑娘身侧走过之时,姑娘忽然开口喊住他,谎言即将被揭穿的卑劣感惊的罗谷雨心口一阵乱跳。

“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谢谢你。”

姑娘细声道着谢,背倚牌楼,看面前茫茫黑夜,轻轻自语:“风大哥好了后会回来见我,那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他回来。我为他点了灯,这样他就不至于在黑暗里迷路,忘了该怎么走……”

罗谷雨脚下一顿,似要回头,不忍回头,最终闭了闭眼,加快离去的脚步。

赤裸的足与街道破碎的石板交接,脚步踢踏,就在距离牌楼不远一处拐角,水司阳的声音幽幽传入罗谷雨耳中。

“你看起来似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我以为你下属的死对你来说不值一提,没想到你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撒这样的谎。”

罗谷雨顺着声音觅去,水司阳盘腿坐在别家院墙下,横生小巷街道正中的老树将攥满枯叶的枝桠伸到水司阳头顶,吝啬地数着仅剩不多的黄叶,一片一片洒在水司阳衣裳。

“你可知道,方术之中,常以灯火来形容一个人的生命,故此有人死如灯灭的说法。于是老人们常说,每一个人,都有属于其的一盏灯,光预示的方向,便是结局。一个生命的诞生,便是点燃一根蜡烛,或明或暗或长或短,总有燃尽得一日。”水司阳笑的有些吃力,声线飘忽,透着难以掩饰的虚弱,“但一个人活着,总要有希望。没有光,又哪里有希望?”

罗谷雨鼻尖微微耸了耸,浓烈的血腥味、土腥气、以及腐臭味灌满每一口呼吸。他意识到,在他离去以后,水司阳必然做了什么,并且受了不轻的伤。说不出为何,仇人受伤不但没有令他生出分毫喜悦,水司阳的话以及其身上传来的腐朽味,反叫他心中沉甸甸的。

罗谷雨记得这种不详的味道。

水司阳撑着地面站起身,对罗谷雨招了招手:“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趁着水司阳招手的间隙,白蟒迅速从阴影中游曳而出,顺着罗谷雨脚踝攀上臂膀,吐着信子发出嘶嘶低语,以旁人听不懂的话语同罗谷雨交谈。罗谷雨侧耳倾听数息,确认水司阳并没有设陷阱坑害他的意思,方才迈步走向水司阳。

待靠的近了,借着月光,水司阳灰白斑驳中带红的头发映入罗谷雨眼眸,不知是因为其佝偻的腰背,布满血丝的眼,还是不住颤抖的手的缘故,水司阳给罗谷雨的感觉要比不久前,要苍老些许。

水司阳自然知道白蟒一直藏在他身侧监视,他不甚在意没有去赶它,因为他压根没想过食言。仿佛看透罗谷雨心中所想,水司阳说道:“你放心吧,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与你抗衡的能力,我只想和平解决一切。”

说完,水司阳看向被罗谷雨抗在肩头没有反应的连城飒,眉头微皱:“……他怎么了?”

被迫生生从护卫身边带走,连城飒一路上闹腾不已。这娇贵公子手无缚鸡之力,闹腾起来也无有威力可言,然而罗谷雨数日前受的伤没有好全,为了突破包围圈又强伤蛊母令其子蛊受感自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连城飒,故此索性直接将人打晕,省却种种麻烦。

罗谷雨如实说道:“我把他打昏叻。”

“……打晕也好。”听罢罗谷雨的话,水司阳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摇着头,领罗谷雨往小巷深处走,感慨,“这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对他没有好处。我以前不懂得这些道理,现在懂了,却为时已晚,无法挽回。”

随着水司阳前进的脚步,他的衣沿不断往下滴血,血珠坠裂于地,留下一枚枚仿若脚步的印记。刺鼻的气味自水司阳身上传来,源于遍布朴素布衣的大片黑色污渍,这些污渍,令罗谷雨想起数日以前被水司阳驱使着追杀他的细长手脚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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