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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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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家最黑暗的时刻,垂花门之外的人所窥见的,即便状似蔽日阴影,也不过冰山一角。

似乎百年如一日般地,霹雳堂屹立在庐陵城,人来人往,三教九流无不点头哈腰。如此下,便连身居庐陵的平头百姓,也觉得腰杆挺得比旁人更直。

然而这高宇琼楼之下的分量,八方来朝的前提,令身困这间小小寝居的二人,陷入了缄默。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二人刻意想要开**谈,却如孱弱的鱼,衔钩以后因为无甚分量而被抛弃,在他人视为赖以生存的空气中,徒劳挣扎。

说来也奇怪,霹雳堂与唐门是众所周知的宿敌,但是二者之间有一种奇妙的默契,预定好了般,彼强我强,彼弱我便弱。

正如唐门当年蒸蒸日上,雷家主脉,早些年的时候枝繁叶茂。

雷元江祖父辈有一位家主,在位近三十几年,名作雷易澧,于其领导之下,霹雳堂发展的相当安稳。不过从前的安稳,与现在的安稳稍有不同。从雷元江这一代往前回溯两代,那时的雷家,是一个更为纯粹的江湖世家。虽造火器,但与朝廷并没有联系,其地位虽在火器的基础上建立起来,但拥地甚广、营商众多、庐陵城中大数商铺皆归其所管,并不以出售火器谋取财货。

既然是世家,祖训、族老、规矩,自然无一缺席。

雷家家主的权利,确为最大,统领着霹雳堂,直接掌控所有火器的研制。但是家主的继任,有着需要严格遵循的规矩。雷家家主并不是父承子继,即将退任的家主仅有举荐的资格,没有指定的资格。家主举荐之人,仅仅只是排名提前,族中族老会负责商议审核,如果被提名之人资质不符合规定,依然无情打落,而后再从剩下之人中挑选出最佳之人。并且此人必须是雷家嫡系血脉,男性。

通常而言,每一任雷家家主都在而立之年继任,并在天命之年退位。雷家关于家主的种种规定,依然与唐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同为以家族为单位的门派世家,与唐门指定一人后便以最大资源供其成长不同,雷家更倾向于内部自我竞争。许是比起正统门派,雷家更倾向于世家,无须四处抛头颅杀热血,而唐门更倾向于门派,对于可能会导致门派分裂的内部竞争尽最大可能压制。

同样的,雷家这个规定也是为了家族未来长久的发展。

需知道,当一个势力被同一个首领长期领导之时,结果有好也有坏。无论再如何以家族作论,不同的首领对于未来发展的方向必然会有不同的想法,一人长时间地做决策,自然能保证一个发展方向能够得到贯彻实施,不会朝令夕改。可同样的,亦容易使后辈产生依赖以及自满,特别是当他们对眼前一切繁荣鼎盛都习以为常之后,某一天决策权在手,以为世事如自己所见过的一般轻易,根本想不到做出抉择的同时,还要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所带来毁灭性后果的可能。

问题就在于,雷易澧此人,有些许不同。无法否认,他是一个相当有魄力与能力之人,与此并存的,便是霸道独裁。

雷易澧花了十年的时间,收复了莫赟的表舅——北漠有名马队刀客首领,令其在庐陵城外西面的峡谷中安家落户,并为其挥资建立马场。作为报答,虽未及鞍前马后也未曾说过要成为雷家家臣,但莫赟的表舅对雷易澧之吩咐无不尽心尽力。直到其因病去世,莫赟才担任霹雳堂左护法一职。

雷易澧之霸道,在得到莫家帮助后,甚至有当面驳斥族老并将其扔出门外之举。所有的祖宗规矩,对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以至于昔年族中所有反对他连任的声音,就像雨落深井,没有惊起波澜。

可惜种种问题,在雷易澧年达七十五寿终正寝以后,不可遏止全部爆发出来。其中最为致命的,自然是下任家主的着落。尽管家主继任问题素来都是雷家种种龌蹉爆发之时,但正如历来雷家没有其他人比这位家主在任时间更长,这一次的冲突之剧烈及其余波……怕是族史都不敢明文书写。

此时,雷元江父亲辈,除了雷玊玫以外(雷玊玫是同辈之中最小,仅比雷元江大十岁)皆已四十有余,如此家主的担子,在雷易澧的思虑与决策下,落到了雷元江这一代的肩上。这个决策,直接导致了雷元江父辈所有人成为家主的指望落空。但在雷易澧去世之前,无人敢质疑一字,他们敢怒不敢言,唯有强憋着这一口气。

这口气,注定无法在彼此争斗之中发泄,索性拐了个弯,直接落到了雷元江这一辈。

那一年,雷元江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听起来也是该有些累积与作为的年纪了,不是吗?

二十二岁的工匠,刻苦一些,已然出师打开自己的招牌。二十二岁的读书人,稍微聪明一些,考上举人不是问题。二十二岁的武者,武功已达小成,能够收拾包袱闯荡江湖。

但是别忘了,他们是庐陵雷家的公子。

吟诗作对不用太精,科举能否胜任,对于雷家的地位并无影响。拳脚武功不必太好,振臂一呼,甘愿为雷家鞍前马后的打手随叫随到,自己动手动脚,未免有失风度。而精巧的手艺,更不必太费心思,以雷家的地位钱财,哪怕是上贡的珍品,想要得到也不是难题。

在这位长寿的家主的羽翼之下,雷元江与他两位堂兄——雷元稹与雷元琛,在二十二岁以前,都是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什么都不精的公子哥。

每日遛狗斗鸟,闲了得空,偷偷去勾栏喝茶听曲。

雷元稹是堂大哥,也是同辈最大,降生之时府中张灯结彩上下同庆,父辈热泪盈眶,满腔激荡为之取名“真”,为了不显得这么直白,加了个禾字旁。辩解其大意为,希望孩子能够待人真诚,而令此等美好的品质,总有一日能如路边禾苗一样青青蔓蔓。

雷元琛是堂二哥,其父在连生三个女儿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儿子,欢天喜地四方还愿,将之视为掌上宝,取了意为珍宝的“琛”。

雷元江是最小的那位,其父苦思三天三夜,欲令其名惊天动地绕梁三日。结果在洗三礼上酩酊大醉,众人起哄下一路往城中酒舫寻乐,迷迷糊糊中从船舷失足跌落险些溺水,回过神后惊魂未定,张口取名作“江”。

雷元稹作为大哥,向来照顾两个堂弟,为人有礼行事大度,但凡有好的都不会忘记分享。雷元琛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的关系,其爹娘平日里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一旦三兄弟惹了祸,只消雷元琛出头大包大揽,总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雷元江占了三兄弟中年龄最小的关系,在亲朋眼中总是没有长大的孩子,聪明有余,没有说服力。

雷元稹好诗文术数,雷元琛好习武,雷元江爱好甚广,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与其说是否精通……可能连粗通都未及。

三个公子哥每日的日常,无非是稍微对自己的喜好施以练习,偶尔跟着霹雳堂的队伍去哪哪给谁谁拜寿送礼,除此之外便是,吃饭、聊天、洗漱、歇息。

所以说,二十二岁那年,堂兄弟三人对于家主这一个词的概念,淡到几乎没有。

无论是何人担任家主,对他们而言仿佛都没有不同。

便是雷元江自己,偶有想起继任这件事,也可有可无地、笃定那会是雷元稹。

直到雷易澧缠绵病榻。

雷元江这一生,未敢有片刻忘记那日。

那日,雷易澧将三堂兄弟叫到榻前,拉着雷元江的手,叫他以后要好好照顾这一大家子。

直至今日,雷元江都无法想明白雷易澧这一个决定。他想的更多的是,如果当初被选中的不是他,或许霹雳堂不会如今日一般昌盛……但至少,那些本该是他最亲近的人们依然活着,而他也不会悔不当初。

雷易澧说出此话时,三兄弟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雷易澧会看着雷元江如此说?或许因为雷元江站的比较近罢。

于是,三人都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三人一定会齐心协力,终有一日将惹人厌的唐门踩在脚下,把霹雳堂分堂开遍大江南北,将雷家发扬光大,让列祖列宗在天之灵面上有光。

嘴巴抹上蜜,怎么天花乱坠怎么说,反正是场面话哄哄老人家开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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