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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歌·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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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

持续不断的叩门声,在骤雨敲打之中,从前门,一路穿过乱砌满了匠器的前厅,自屏扉交横间挤过,锲而不舍地涌向内室床榻上沉睡的人。

好眠未醒,雷季泷被扰得不得不坐起身来。他头发乱糟糟的,和衣而睡便把衣服也滚得乱糟糟,手脚尚绞着前儿刚换的秋被,侧脸还有枕头压出来的痕迹。

“谁啊?”

头脑昏昏沉沉地,雷季泷朝着门的方向大喊一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令淅淅沥沥的雨声与隐约的雷霆,很快将余音遮盖。所以叩门声并没有停,叩门的人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不依不饶等待回答。

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雷季泷跨过床前矮几,跨过矮几上被他或碾成细粉、或裁成薄片的金玉,几步自雕花滴檐下奔出,踏进院子。

头顶上的雨没有丝毫削减的倾向,冒着雨,他赤着脚,将石板上堆叠的水踩的四处飞花,便像是扬帆踏上了海浪。

院门并没有落栓,一年四季都不落栓,即便雷元江归来而他又在“不务正业”,落栓的也只会是房门。不知道门后面的人坚持不懈地叩门究竟是为了什么,雷季泷随手扯开院门,未等开口,敲门之人一时意外,手落到空处,便朝他跌来。

他忙把稍比自己要高的人抓住,免得对方顺着门后的台阶一气儿滑出去,然后再看人,发现竟是雷季沅。雷季沅身后,则是雷季笙,拢着长外衣,一手举着伞,一手则伸向雷季沅,面露惊色,似要在危急中将人拽住。

雷季泷将雷季沅扶正,奇道:“沅哥,小笙,你们怎么过来了?”

雷季笙向来口快,手未收起来,嘴里便说:“这不是听说你跑到——”

“等等,进屋再说。”

打断雷季笙的话语,雷季沅扭过头,身后空无一人而雨落潺潺的走道上应有什么令他在意之时,令他深深扫视一轮后,才拉过雷季笙与雷季泷,快步往内走。他未忘反手关上门,按牢院门门闩,待得进到屋中,又去按牢房门的门闩。

雷季沅的举动,像极了接下来三人将有惊天密谋要酝酿,在这因杂物堆积而格外窄小的房屋,令气氛压抑起来。

雷季沅松开雷季笙的手,却仍旧紧紧握着雷季泷的。他比雷季泷高二分,正过身直直俯视雷季泷,莫明晕出些许压迫。然而这直视未持续三息,雷季沅张了张口,微微撇过头垂下眼,有些艰难地说:“半个时辰前,家主从霹雳堂调来人,将护卫院包围起来,所有护卫,都被叫往大厅。”

分明是听上去颇为严肃之事,雷季泷愣了愣,一时不得其味:“为什么?”

“我们还想问你呢!”雷季笙瞪大了眼,“你之前不是说你要跟去大厅看看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姑奶要把下人都叫过去干什么?他们都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哎呀,后来不是都把人放走了吗,怎么家主忽然间又把护卫叫去问话,还、还调动了霹雳堂的人?”

“哎哎哎,你等等,让我缓一缓。”

一连串的问题,砸的雷季泷都懵了。

他与莫秋雨争论完,顿觉无趣,便自己回了屋闷头生了一阵子气,然后午睡直到如今方起,对过后之事全然不知。乍听堂兄弟如此说,他颇有梦境未醒,不甚真切之感。

虽不像雷季笙一般焦急溢于言表,雷季沅眼里亦载满担忧,他说:“现下外头,大道上全部都是霹雳堂的人,没有人敢出门。我和笙弟跑出来,就是想问问小泷你知不知道是如何一回事,今日这一切……这一切实在是太反常了……”

雷季泷揉了揉太阳穴。

早些时候他听闻到的那些一直想要忘记的话,反复又上心头。

其中词句,荒谬到他以为那是自己怪诞的臆测。

他望着眼前两个殷切等待他回答的堂兄弟,熟悉的面孔,无话不谈且血脉相连的亲近感,是那半路**来的人所不可能具备的。

为什么爹要说那样的话,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果不说,他就把那人当作一个稍微不同的护卫,如此对双方也好吧?

然而出乎雷季泷自己预料,先前的嫉妒、愤怒、痛苦,如同日出后消失无形的霜。他并未完全接受此事,却也不再耿耿于怀,只叹口气:“要我说,反常什么的,不是早就开始了吗,你们两个难道比我还迟钝?”

雷季沅与雷季笙面面相觑,很快,他们想起什么,逐现惊色。

雷季泷非是一人,雷季沅与雷季笙亦是如此,从未将那所谓的“义子”放在心上、看在眼中。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再出色,到底亦从未有同他们相提并论的资格,这个道理浅显到连他们都懂得,其他人不可能不懂。

可莫非雷季泷会在此事上撒谎?

如若家主大动干戈为的是那个人,受到威胁最大的,是雷季泷他自己。无论别人再怎么有想法,雷季泷才是那个名正言顺、堂堂正正、没有任何人能挑出错处的、唯一的人。

“你是说……你是说这是因为那个外来的人?”

雷季笙连连摇头,不愿相信。他左右接连走了好几步,面上神色又是紧张、又有害怕,纠缠起来显得十分怪异,说着:“怎么会?这么多的流言,家主不是连管都没有管吗,忽然就追究起来,这也太奇怪了!而且、而且他算是什么人啊,下人也就算了,家主会因为他发作护卫,难不成……怕不是下一个就是我们啊?”

什么叫作他爹并没有管流言?什么叫作忽然追究太奇怪?雷季笙颠三倒四且莫名其妙的话语,让雷季泷有些不舒服:“我们又没有做什么,有什么可担忧的?”

“但这不公平。”

雷季泷手上一紧,听雷季沅蓦地如此说:“他来了才多久,竟就能把一大家子闹的鸡犬不宁?他什么身份,识得多少经纶,又可曾有怎样的名气,凭何得家主关心?”

雷季沅又看向他,这一回,不闪不避,眼中泛出的血丝,分毫毕现:“小泷,你怎能让他嚣张妄为至此?”

“我?”雷季泷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我怎么了?”

雷季沅重重颔首:“你可是未来的家主,莫非就任此人作威作福?他今日能惑得家主大兴责罚,来日又可会将你放在眼内?你今日去大厅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可曾劝说过家主,可曾问他心里是什么想法?”

雷季沅的表情太过严肃,令雷季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呃,我……我只是想问清楚发生什么,毕竟李先生教导我这么多年,而且大家都在努力为家里做事,我总不能看着——”

他的回答显然不能使雷季沅有分毫满意,少年咬着牙,声音犹如沉在一口深井,望不穿来去,偏铿锵有声:“那如何能行!下人之事何须你去关注,你可曾同家主说了你的想法,可曾让那人晓得你方是当之无愧的未来家主?”

“我……”

不由地,雷季泷向后退步,从雷季沅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雷季沅的力道不大,十年来写秃无数毛笔的手,充其量也就在雷季泷腕上捏出一圈白痕。只是这白痕,不似在他手上,反似到他心上,一把抹去印象里本该温雅和气的剪影,叫他无所适从。

“……我没有。”

雷季笙在一旁急的直蹦:“你为什么不说啊?你再不说,往后可能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不说?

雷季泷没有思考过这些事。

他之所以不高兴,仅仅是因为不高兴他爹对另一个人的关注,要比他多而已。他之所以说那些过分的话,也仅仅是太过着急,想要保住那些不该因为微末错误而丢失性命的人。

他们想要他说什么?他有什么可以说的?

一瞬间,困惑让雷季泷堕身迷雾,他看不清面前堂兄弟的面貌,便兀自作出轻松的模样:“怎么每个人今天都尽说些奇怪的事情……其实你们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爹又不听我话,他想做什么,我还能躺在地上打滚撒泼不让他做不成?”

他叹了口气,在桌旁坐下,亦也嘲笑自己:“若我说什么,都是没有道理的小孩子脾气,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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