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歌·下(1/2)
莫秋雨并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作为莫家代表,尽管他所能做的不多,仍要指挥莫家侍卫协助雷元江。
雷季泷一人无所事事呆着,收拾收拾乱糟糟的屋子,爬上摇椅,摆弄先前未绘成的底版。也不知为何,骤然间,先前还异常沉迷的事物,一下失了滋味。
他在摇椅里摇晃,举起稿子又放下,抓来抱枕又扔回去,翻来覆去。就似着了魔一般,他脑子里,有一个疑问在不断沉浮。
他记得莫秋雨说,雷越中了咒术,因此老爹才不管不顾大张旗鼓,彻查所有人。如果真的有懂得咒术的人藏在府里害人,那确实是无法原谅,可府里人这样多,又如何彻查呢?
说到咒术……咒术……
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听过的感觉?
仿佛锅中煎鱼,雷季泷来来回回翻面,一脚将渐渐缓下的摇椅蹬的继续摇晃。
算了算了,这事与他无关,还是让老爹他们操心去吧。与其想这事,不如想这雨何时停,想何时能够吃上晚饭,虽然说他并不饿,衣橱里还藏着昨日半夜自厨房里薅来的鲜花饼……其实他都不记得自己在厨房顺了多少东西,似乎不少还留在衣橱里,一直未有取用。说起来,最近是不是总在屋子里嗅到酸味?
雷季泷一跃而起,奔向衣橱,上上下下将衣橱门拉开,果不其然在底部的柜子里翻出一叠长毛的芙蓉糕。那毛长的老长,还生了绿,想来在柜中也有呆半个月。雷季泷望着,生了一身鸡皮疙瘩,两只手指捻住碟子捧起来,就要往外扔。
忽而顿住。
他忆起一事。
约摸是三年有半前,府中取新仆役时,他察觉有一年纪稍小而相貌举止略异于常人的男孩,说一口南边方言,回想起来,跟那名作罗谷雨的苗疆大哥哥类似。
而半个月前,他薅了芙蓉糕回房的路上,闻得人声,躲藏时,依稀从树丛枝叶见到那张脸。
雷季泷捧着长毛的芙蓉糕,定定立在原地,脸皱成一团。
不关他事……个头啦!要他明知道有蹊跷却什么都不做,何况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在府里,怎可能视而不见?
将芙蓉糕重重搁在案上,雷季泷抄起角落画篓里塞着的自个儿编的伞,快步冲出门。
——既然让他察觉,他一定要将此事弄个清楚明白!
如此雄心壮志,在自家院门口被几个人高马大的霹雳堂弟子拦住后,瞬间拔凉拔凉。
几人见着雷季泷就笑,笑的熟稔温和,看配饰是霹雳堂里等级至高,轻柔地伸手组成阻拦。为首者微微弯下腰来,抱拳后与他道:“小公子,现在外头雨下这样大,还是别得出门吧,啊?”
这几人予雷季泷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可他们面相可谓毫无特色。别人常说面貌普通的人,扔入人群一下便再也找不到,而这几人面貌之普通,纵雷季泷仔仔细细将眉眼读去,一眨眼后,依然分不清楚哪位是哪位!
“你们……”雷季泷迟疑着,左右望着这几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们?”
为首者仍在笑,摆手:“哪有哪有,我几人相貌如此普通,小公子怕是花眼错看了。”
越是如此说,雷季泷越加怀疑。他不欲深究,要往外走:“算了,那你们让开,我需出去一阵。”
几人笑呵呵地,将院门挡了个结实,任雷季泷伸手推他们,分毫不动,还好声好气劝说:“这雨还要下阵子,外头好耍的又无有,小公子出去做些什么嘛?”
“那屋中耍的也无,我怎就不能出去?”熟悉之感更浓,雷季泷认真想了又想,依旧毫无结果,微恼,“这样话多,你们给我出去不给?”
“不行啊。”几人也是苦了脸色,遭雷季泷在腿上猛踢了几下,亦不慌,劝说道,“舵主说小公子今夜得在屋子里好好呆,府里头各个公子夫人都是如此,小公子莫闹嘛……要不如此,真想逛那城里头的戏班子,记得今日他们演的捉鬼记第三回,明日小公子再去,他们定会再演一轮相同的,分毫不差好不好?”
戏园子之事遭提,雷季泷浑身一个激灵,分明此话只有他与莫秋雨之间才有谈及,这几人是如何知道的?压下被窥视的惊悚,雷季泷指着几人,道:“你们偷听我说话?”
几人忙摆手:“没有没有。”
“若非偷听,你们怎知我要到城里做什么,还晓得我要看捉鬼记第三回去?”
几人抓耳挠腮,解释道:“若猜起来还是相当简单的,如今时间,也就游会、登高、跑马、蹴鞠一类能耍。而眼下天气不好只能呆在屋中,数来算去,无非是几家酒会诗会,唯一新鲜的,不就是那戏班子了嘛。再想那抓鬼记第三回月出才出,那戏班子不到半月便练出来,还大放风声,近日趣事也就如此,可不是不难猜吗?”
几人说的倒是在理,当下令雷季泷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我一直怀疑老爹在我身边安插了人,给他打小报告,不然怎么我藏什么他都知道,但是我一直没见过可疑的人……若是你们的话,那就说得通了!你们几个,可以啊!”
也不知是夸奖还是埋怨,几人讪笑:“舵主也是为了小公子好。小公子可是舵主的心头肉,若出了意外,舵主可不心疼死吗?”
“我哪能是他心头肉,他的心肝宝贝开心果应是你们大公子吧。”雷季泷抱起手臂,撇过头冷哼一声,“我不管这样多,你们让开,本少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小公子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嘛。”
说着几个穿着窄袖半臂绷出两膀子肌肉大男人竟挤眉弄眼起来,令雷季泷一阵恶寒,不管不顾踩了从枭那里学来半生不熟的游龙步,就往几人缝隙里钻。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就被人提起来放回原地。
几人又劝:“小公子呆在屋里好不好?风雨这样大,着凉了可不好。是不是肚子饿了,下属去膳堂找些吃食来?小公子想吃些什么,彭蠡的蟹刚来,取了膏与肉熬成热粥可好?”
这几人的关心不似假,雷季泷定了定神,不悦道:“不吃不吃,气都气饱了!不让我出去,那你们把我爹叫来!”
几人为难地相互看了看:“舵主还有事……”
雷季泷叉腰:“那你同他说,我知道是谁捣的鬼!”
几人哪里信,商议少时,为让雷季泷安静下来,勉为其难分出二人,一人去膳堂拿吃食,一人去通告雷元江。剩下几人继续劝说雷季泷:“好了好了,小公子赶快入屋内吧,别在外头吹风了。”
雷季泷哼了哼,这才抱着他的伞,不情不愿走回屋里,重重关上门。
几人松了口气,擦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重回岗位。半晌,一人用手肘捅了捅左右,问道:“你们说,舵主会来吗?”
另一人回答:“……我想不会。”
“那小公子……会安安分分呆着吗?”
“……必然不会。”
几人原地对视,片刻,齐齐叹了一口气,返身推开院门,去敲雷季泷房门,唤道:“小公子?小公子你还在里面吗?”
等了一阵子,果不其然,没有回应。几人打开门,走将进去,屋内早是空荡无人,纷纷叹气:“先前小公子莫名跑出宅邸,哥几个只记得快马加鞭赶上,却是一时忘记回头来检查小公子是怎样跑出去的。”
几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进屋搜索。他们身着霹雳堂弟子服,却以霹雳堂弟子不该有的灵巧在杂物间隙中穿行,脚点桌面无声攀上房梁,又或四处扣击俯身倾听。未花费多少时间,他们根据物品上所落灰尘的深浅,拉开雷季泷收纳杂物的最底层箱奁,竟发现一条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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