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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鸣涧·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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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敢信这件事便这么算了。”

画舫中,莫秋雨抱着手臂气鼓鼓地坐在椅子里,已是第十三次重复相同话语。

“虽大公子幸甚无事,谁又能肯定不会遗有后症?就这般草草了事,未免也太不公平!”

他怎么也没能想到,不过短短数个时辰的光景,他晨起尚斗志昂扬誓要揪出黑手,赶至主家一看,大公子竟已大好,家主也表示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莫秋雨一处在心中腹诽昨日断言追究到底的不知是何人,另一处隐隐察觉此事草草结束必有其深意,果断扼制往深处探索的思绪,只顺着自己心意而打抱不平。

唐申正靠在榻中翻书,在莫秋雨嘀嘀咕咕准备重复第十四次时,抬手按了按额侧,说:“比起闹得家宅不宁,不如关心临近的寒衣节,且早前闻霹雳堂有事烦义父,尚未问是何。”

“喔,倒不是大事,是封人家两个姑娘,前后留书二封出走罢了。”莫秋雨如实回答,满不在乎,“虽是在我们地界离去的,或是牵扯到家事,那封人家的不愿我等干涉,表示会自行搜寻。知他们不熟此地,家主便命郑元琪去陪同,做做表面功夫。”

十来岁的小少年,陈述起来事实难得简明扼要,就是话里埋怨颇多:“不过那郑元琪也是,家主与封人家不过客气一句,他就自己上赶着,瞧那拍家主马屁的样子,也不知道先前把事情搞砸到底涨没涨记性。”

那端指责完郑元琪别有用心,这端莫秋雨又开始对封人家指指点点:“封人家想把女儿卖进咱雷家,结果两个都跑了,真是贻笑大方,封人家的还敢做脸色?我听隔墙的耳朵说,那封人家的暗地里就在埋汰霹雳堂住处,话里话外,八成以为是家主没有好好招待他家姑娘!”

盘起腿,莫秋雨双手环胸,愤愤道:“呿,连枭大哥都住霹雳堂呢,封人家的有什么好抱怨的,这些纯商人世家就是娇贵!一个二个想攀附霹雳堂获取武力协助,家主已经给了他们机会,偏偏自个吃不起苦,还有脸觉得别人招呼不周,怎不直接回家呢?且他们家姑娘模样也就能看,谈不上国色天香,莫非干坐着还想大公子前去体恤不成?”

魔音贯耳,册字无一入得了眼,唐申不得已放下手中书册,在莫秋雨强烈提议下呼唤其名,道:“秋雨如此关心此等事,莫非心中有此意向?”

莫秋雨不过十三四岁,若是寻常家庭,倒也是初识男女事之时。只他身在武人家庭,正是练武最好的年纪,对此丝毫无感,随口答:“爹昔年与他一位老友指腹为婚,秋雨早有了婚约者,对此没有想法。”

干巴巴说罢自己的事,莫秋雨又往唐申方向伸长了脖子:“大公子,不是我多舌,封人家借助妻族发迹一事,非是什么新鲜奇谈,若我来说,这商人家庭的子女,嘴大都是爱骗人的。一宫二教三门四派五家六道七山里,就五家没个自家的武道传承,常言道强强联手,大公子千万莫加搭理他们联姻的要求,省得自降身份。”

待莫秋雨终于嘚吧嘚秃噜干净,捧起茶杯饮茶解渴,屋中总算得片刻清净。

季成泺在门畔坐着,安安静静听莫秋雨叨叨一早晨,对其言语中满满的偏见只微微一笑,接过嘴来:“也非如此,较之江湖儿女,五家的子女更为懂得如何持家管家。到底过日子不净是朗月清风,更是柴米油盐,各有利弊。”

“我不否认季大哥说的有道理。”莫秋雨听罢点头,倏尔魂飞九天,捧着茶杯对着唐申便发起呆来,或是在臆想大公子未来伴侣模样。稍时苏醒过来,也不知脑中组了怎样一个影像,他说道:“就是我仍觉得,皆说温柔乡英雄冢,大公子来日千万寻一骄傲强悍的,如此方能显雷家威风。”

小少年意气风发,眼眸闪闪发亮,唐申旁观的清楚,却不作答复,唯手指在膝上轻点,神思游离。

如此闲谈,记忆中已是上辈子的事,许久未有。那时年少不知忧,师兄弟间当他受第一欢迎,每每恣意对女子评头论足,言语间全是道理,如今思来,其实也从未对一人心动。倒是今日,心一动,便有百种愁来扰——先愁那人去留,又愁自己举止是否得当。愁罢了不经意间是否会忘却遮掩熟稔,又愁进退有度是否过于生疏。

莫秋雨又坐了片刻,吃空了一碟青豆糕,自座中脱出,言去更衣。好容易等小少年暂且离去,被迫听了半日闲言还被霸占去水源的唐申展臂拿过茶壶,不觉沉,方知壶中已空,叹一声:“……这小子,实在能说。”

窗外天色大晴,仍料峭,故此于门侧用银丝炭煨了热汤。季成泺闻言失笑,起身自火炉上取下盛汤的铜壶,来为茶壶添水,说:“莫公子是欢喜您,从前我未见他这般能扰人的。”

季成泺之前在莫府上领事,对莫秋雨很是相熟,却是第一回瞧莫秋雨口若悬河,不惧细与唐申说:“莫公子为人其实很有傲气,非欢喜一人,鲜少什么话都往外说。有时言语不太中听,因他性格如此,非是有意。”

半大的少年,眼里藏得住什么事情?唐申早早将莫秋雨针锋相对到乖巧和顺的改变收入眼内,随口提及一二,故作不留心罢了。此刻他反而有试探季成泺之意,问:“秋雨是家中长子,必然傲气。然相较起莫使,不得不说性子着实相去甚远。”

季成泺笑答:“莫使为人憨厚,没什么心计心眼,亦不太会说话,确实与莫公子相去甚远。实则属下跟随莫使十数年,从未见过莫使起意气之争,许正是这般气度,方令莫使于武学上成就。”

垂首为茶壶填满热汤,不叫壶口有一丝盈溢,提及旧主,季成泺不免多话二句:“昔年雷府陡然遭劫,是莫使自外赶回平定。属下那时尚且年幼,仅观外围,亦知那年好手损耗颇多,八成的敌人却都是死伤在莫使刀下。而莫使那会儿,若我未记错,概不过三十出头。若论起来,莫使是属下半个授业恩师,属下至今仅学到莫使六成本事,实在惭愧。”

莫赟的强悍,唐申有多方耳闻,一直吝于一见。此人的外表太过具有欺骗性,少有人留神那长相寻常眼神清明的汉子,观其寡言谦逊,会想象那是一流的好手。纵然他已登堂入室,亦不欲与数十年如一日守住雷家的莫赟起龃龉,须知来年若他能夺得魁首,仍要多多对其依仗。

莫家过去因何发迹凭何安身立命,唐申并不清楚,以目前来看,莫家显然是再好不过的从属,他非是那种贪婪成性干涉下属机缘之人,只需知莫家有能力守住根本并且辅助他便可。中原人万万,总有天纵奇才神功秘籍,不是稀罕之事,唯有一事他不解:“莫使何以不令秋雨习刀法。”

“许是莫公子性格原因。”季成泺说,“雷小公子脾性软,莫使曾言怕莫公子收不住手,年少气盛给主家闯祸,故令莫公子先由拳法习起,待时机成熟再传授刀法。”

正说着,莫秋雨从屋外探入头来:“我闯的祸,哪里有小泷多?季大哥可是背后说我坏话,被我逮住了?”

季成泺莞尔,讨饶:“怎敢怎敢。”

莫秋雨非是自己一人回来,身后跟随着一列侍女,瞧着面生。实则雷府下人之多,唐申也无那精力记住每一个人的姓名面容,不过观侍女衣着,更类雷玊玫身边的人罢了。未等唐申询问,侍女们福身,垂脸恭顺道:“大公子安,夫人命奴看顾日常,任大公子差遣。”

唐申早已猜到雷元江向雷玊玫透露“雷越”之事后,雷玊玫的态度必然会有改变,未想他挪回屋中不过小半日,人员调动来的如此之快。唐申从来是独行的江湖客,哪怕入主雷家有段时日,有时仍能感到世家制与氏族门派制间的大不相同。唐门之中皆是同姓,即便地位有差,彼此相交平等,若长辈有令,多是取了命令自个跑动安排,自食其力。难似雷家这般,主人一言,仆从为之跑腿忙活,如他披着受宠壳子的,只消安安稳稳坐享其成。

难怪常言世家多纨绔,门派多叛逆。

唐申道:“既是姑奶安排,便如此罢,不知几位姓名?”

侍女中有一较为年长的上前半步,应是侍女之首,沉着回复:“奴名莹灯,为二十人之首,大公子但凡有需,只需吩咐奴即可。奴等二十人有余,只为伺候大公子而来,贱名哪敢劳大公子费神一一来记?”

无关之人不记便不记,唐申哪有那等泛滥的同情心,更不破坏种种不成文的规定,抬手挥了挥,侍女们识趣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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