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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锦堂·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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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荷山山脚,一队黑衣人停驻在山间溪畔,几人足下所踏溪岸碎石残余一小片半干涸的血液。

其中一个黑衣人手中捧着只灰毛耗子,耗子对着血迹唧唧数声,旋即耸动鼻子,转动身体。

“想凭借放血驱逐药性?这家伙,也是个狠人。”黑衣人之一低声说道,“但他中毒已有数个时辰,跑是绝然跑不到哪里去。”

另一个黑衣人亦说:“残余的血迹不多,但弥漫的血气甚重,想来他放了不少血,战力也会有所下降。”

耗子忽然对着一个方向大声尖叫起来。

几人顿时恢复沉默,将手把上腰间武器。

荷山一代人迹较多,四处多是细木,掩不住身形。怎料就近树上一阵摇晃,几人还未来得及抬头,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银光闪过,当头的两人便被割断了喉咙。余下三人飞快拔出武器,却并非人影三合之敌,身首异处。

血气弥漫,染红了小溪。

人影以刀尖在溪畔一块卵石上刻下标记,踉跄两步,缓缓将长刀回鞘。他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自己前进的方向,抬手缓缓揩去鼻下溢出的黑血,快步趟过小溪,重新投身山林。

此人正是余岳。

向庐陵的方向疾行,不到三里路,又一波黑衣人如附骨之疽追赶而来,被他击毙刀下。长刀将这些不知死活的苍蝇剁的七零八落,树皮草叶皆染上血色。

他已经控制不住手上力道。

手腕上的绑带有些松散,露出被水泡的发白的伤口,余岳紧了紧布条,再次抬头看了眼天色,脸上露出些许苦闷。毒药随着血排出不少,却仍有残余,他能嗅到伤口处隐隐散出特殊气味,正是这气味令敌人紧追不舍,但他丝毫不懂医,身上携带的药散俱被当夜那黑衣人首领毁去,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处理。

敌人追了一夜,他跑了一夜。一夜未曾合眼,强驱内息又气血两亏,余岳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哪怕是片刻也好。提着刀,他并没有在尸体中间停留太久,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前进。

上天或许待他不薄,走出一段,路旁竟有座荒废的土地庙。这庙不过尺半见方,泥砖为墙,断瓦为檐,右书“宇内有生依土地”,左书“心中无我似神仙”。出于谨慎,余岳观望片刻,确认四下并无人窥视,清理罢自己足迹,闪身进到庙中,紧挨门扉一侧坐下。

此庙狭小不起眼,门扉也只容成年男子一人进入,实属易守难攻。

余岳将刀横在自己膝头,不由长呼一口气,缓缓阖上双眼。

歇息了二刻钟有余,有细微动静靠近,余岳睁眼,某种厉芒闪逝,按着刀柄的手紧握。

山神庙门外则传来熟悉压低的声音:“余岳?”

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余岳摆出一个便于挥刀的姿势,并没有着急着探身出门,而是说:“进来。”

门外的人并没有迟疑,很快将半个身子探起来,赭衣配玉,显然是徐笙。徐笙瞧了眼余岳手中蓄势待发的刀,面色不改,反问:“你可还好?”

瞧到确实是老伙计,余岳终于放下心来,扶着墙站起身,片刻的休息让他头脑清醒许多,还有余力开玩笑:“险些叫人当饺子馅剁了,中了毒,方才又放了血,实在不太好。”

说话间,他握住余岳伸来拉他一把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从逼仄的庙中钻出来,不见外头有其他人身影,余岳有些意外。在他开口前,徐笙便看出他疑惑,解释道:“我先走一步来找你,剩下的弟兄则去砍尾巴了。”

说着,徐笙拍了拍余岳肩膀:“难得见你弄得这么狼狈,来的人莫非是武林高手,竟能将你伤成这样?”

“一般的敌人倒尚可,并非我对手。那黑衣头领,实力却不低,若我未中毒,他或许不如我,只他手段卑鄙,又是群起而攻……”余岳面有愧色,七尺男儿眼眶微红,“唉,是我不够谨慎,想着再有片刻就能回到庐陵,谁知道……害死了两位兄弟。”

徐笙敛去笑意,摇摇头:“现在多说也无益,东西你有好好保管吗?”

余岳拍了拍胸口衣襟:“东西仍在,只是叫贼人拿去了一半……既然你们来了,我们索性打回去,将落入敌人手中的东西夺回来!”

徐笙不赞可,制止道:“虽然只有一半,我不认为贼人取后还会留在身上,多半已经运走。家主有言,如果只得半本,并无用处,我们现下只要护好另外这半本回去,就足够了。”

余岳心中也悔,似憋了一团火在胸口,烧得他拳头发痒,忍不住叹气:“早知如此,我那日真不该多话,同你挣什么……”

徐笙没有再接话,从怀里掏出一帖药粉,递给余岳:“家主没有吩咐,我们最好莫要擅自行动。山林中始终不安全,我们快些下山,旁的事,往后再说。”

余岳收敛心神,服了药散,同徐笙一齐朝下山的方向去。

走出半里,黑衣人再次拦道。

这几个黑衣人追了一夜,形容亦是有些狼狈风尘,尽管徐笙夜半出发,相较颇是精神奕奕,调笑敌手:“天已大亮,几位又何必再作此鬼祟打扮呢?”

黑衣人们显然没有任何作答的心思,作包围状散开,与此同时,余岳在后低声道:“当心!那高壮之人正是昨夜与我交手的黑衣人头领!徐兄你身手较我弱,我来对付他,你来对付其余人!”

徐笙微微颔首,在余岳自他身旁奔出去后,迈步跟随。借着余岳身体的遮挡,他将手伸向后腰背着的木匣,悄悄将一物握入手中。

服下的药散化作清流,延伸到四肢百骸,令因为毒药而迟钝麻木的身躯渐渐复苏。余岳无愧他的威名,与黑衣人头领斗成一团,旁人企图插手,却跟不上双方生死比斗的节奏。于是余下的黑衣人便将目光投向不紧不慢迈着步子的徐笙,他们交换过眼色,三人矮身飞快靠近,二人高高跃起挥下兵刃。

徐笙站定脚步,似手足无措般望着几人逼近,动也不动。黑衣人们心中疑惑刚刚升起,瞧到徐笙嘴角忽而上翘,露出一丝笑意,随后他仿佛不经意间藏在身后的手一摆,一支小臂长的筒状器皿出现在他手中。筒状物呈现出红铜的色泽,周身绘有凤凰图腾,黑衣人们思绪尚未转过来,便见扇形的熊熊烈焰从筒状器皿顶端涌出,将他们全数笼罩在内!

同烈焰一齐的还有气味难闻的液体如雨水浇身,霎那间将几个黑衣人点燃作火人。他们惨叫着倒在地上打滚,妄图以泥土扑灭身上焰火,但这分毫不起作用,其中一人强忍痛苦脱去身上衣服,连同火焰一起喷出的液体却已经灼穿他皮肤,血液涌出,与那不知名液体混合,反而助火焰燃的更高!

短短五个呼吸,几个黑衣人便再没有动作,仿佛燃烧的木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今**们能见识这以人血为燃料的凤羽,也不枉此生。”徐笙举着筒状火器叹了口气,“真是自不量力……罢了,既然家主吩咐要速战速决,我可不能耽误。”

若问霹雳堂火器究竟有多少、又有多少种类,就跟问唐门有多少毒药,又有多少暗器一般,见识过的人大都只能在阎王殿前交谈。

黑衣人头领也吃惊不浅,动作慢了一瞬,被余岳一刀砍在持兵刃的手臂上。精锻的长刀顿时切入皮肉斩断骨骼,仅仅留下一层皮,将断手浅浅挂着,余岳抬手进步又是一刀,刀剑刺入黑衣人头领肚肠。余光瞥到黑衣人不顾手上疼痛,另一只手夺下断手中握着的兵刃向他刺来,余岳连忙抽刀,刀身偏叫黑衣人腹上使力夹住,他只好撤刀后退。

刚刚迈出半步,余岳后心一凉,一个温热的手掌在他后背使劲一推,将他推向黑衣人刺来的剑。剑从他胸膛穿出,雪亮的剑面明晃晃倒映出他与黑衣人头领同样惊愕的眼神。

“余兄,知道不应争,那便不该争。从来我文你武,不是很好吗,为何贪心不足?”徐笙的声音自余岳身后传来,平静不起一丝涟漪,“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必得请你到地下去一遭,待我得了器重,来日定买上好的女儿红,再叙兄弟之情。”

说罢,他拿手往余岳怀里探,摸出一个被布片妥善包裹之物,抵住余岳后心的手施力,将余岳连同黑衣人推落在地。徐笙打开布片,确认了里面确实是半本账本,包裹好,放进自己怀里。

不似余岳,黑衣人只是腰腹中刀,未立即死去,挣扎着,低笑:“真是心狠手辣……你若是带着这半本账本投奔主人,主人必许你一大功……届时烈酒美人应有尽有,你可愿意?”

徐笙笑了笑,很是有些温文模样:“你们应当已将另外半本送走了吧?”

黑衣人不答,吐出两口血,再道:“你这样有手段的聪明人,合该加入我等,一展拳脚,扬名江湖,而非在霹雳堂中发霉!若你取了此物投身主人,能当个千人之首,权利在握,可不比卖身霹雳堂好?”

“投身你们此等无名无姓之辈,再做个江湖散人?”徐笙耸耸肩,嘴角的笑容倏尔化作最毒的利刃,瞥着黑衣人的眼,带着对无知的怜悯,“你可知雷府上用来漱口的茶是六安瓜片?可知我身上穿的是十金半尺的锦州帛?可知庐陵内旁人瞧我那尊敬的眼神,庐陵外他们眼中妒忌?可知我手上火器,千金难买?似你这种人,懂得什么,要我安贫乐道成就功名,哈哈,开什么玩笑?此身能卖予霹雳堂,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眼见利诱无用,黑衣人恶笑一声,瞪着徐笙:“你害死同僚……此刻不弃暗投明……若被查出……便是个死……”

“你此话不对,杀死余岳的分明是你,与我何干呢?”

从容目视黑衣人瞪大眼睛死去,徐笙心中暗笑:余岳已死,他已是家主身侧第一等禁卫,又投诚大公子,未来是一片光明。纵使有人心生疑惑,凭大公子在家主前的面子,又有谁人会查?

想到此处,徐笙甚喜,举着手中火器对准地上两具尸首,想了想,还是收起来放回身后匣中。他总归是要借口余岳与黑衣人首领玉石俱焚,如此还是不要妄自烧毁尸体的好,否则有毁尸灭迹之疑,引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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