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宝妆·上(1/2)
“大公子,东西我拿回来了!”
申时一刻,莫秋雨回到雷府,第一件事是寻到他家大公子,将怀里皱巴巴的半册账本交到其手中。
听到莫秋雨的话,不论是唐申,季成泺亦或者是唐申身周听从调遣的几名近卫,都楞神片刻。
须知因此账册,近卫顶尖好手余岳落入陷阱殒命,徐笙季成泺联合数名近卫都只寻回了原本在余岳手里的半本账册,余下半本不知去向。他们本已做好准备,如若实在寻不着,只能请监察御史死于非命,万万未想到,竟如此轻易被一个小少年寻回。
莫秋雨眉飞色舞:“……我观察了他们留下的马蹄印,看到捕快里的细作兵分三路,每路有不下十数。路唯明无法绕开我们派这样多的人接近庐陵,我就猜到接应之人是来自暗中帮助路唯明的势力。想来那伙人与路唯明并不是毫无间隙,否则路唯明没有必要派奸细来刺探,直接让伙人拿了账本直接送到他手上不好吗?那伙人之所以在已经打草惊蛇的状况下,还冒着危险回来援助细作,定是并不知道联系路唯明的法子,需要靠那细作来联系。”
“尽管我不知道三名捕快里究竟谁是细作,又往哪个方向,他一人在十多人的围困下,与其说合作,更像是挟持,怎么可能放心?又联想到孙捕头提及那孙雅夫妻二人走的匆忙什么都没带,当下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昭然若揭了,所以我把跟过来的霹雳堂弟子分一分,假意去追那些人,看看能不能达到额外的消息。我自己则去追那对夫妻,果不其然从他们身上搜到了账册!”
望着唐申,莫秋雨双眸晶亮,微微抬起下巴,等待夸赞。
言语若能起激励之用,唐申自然不会吝啬,收起账册,他朝莫秋雨颔首:“待义父出来,我必为你请功。”
自雷元江同一众族老进入祠堂,已过了数个时辰,至今没有现身迹象。唐申已伴雷玊玫一处处勘过厅堂布置,考核罢哪些侍者领哪些人落座何处,亦确认每处菜品安排无差错,处理好了夜宴事宜。眼下无要事,虽辈分不够无法代替雷玊玫旁观别家祭祀,他亦让年仅稍大的姑母去歇息,自身留下维持秩序。
莫秋雨听罢,却未挪转,面上浮现出些微不满:“那……大公子没有话对我说吗?”
这话问的突兀,唐申探到莫秋雨神色变化,向来骄傲的少年竟是在撒娇。既然莫秋雨证明了自己并非愚钝之辈,将此事完成的比唐申想象之中要好,他自无不可顺着少年的意思道:“你做的很好。”
少年心满意足,露出笑颜。
看着莫秋雨笑脸,身周近卫心中多多少少生出挫败与妒忌。虽未被派遣出门,同为近卫,他们多少对此事有所关注,有上进心的对余岳的差事眼红不已,听闻遭受伏击之时,也是兔死狐悲。撇去妒忌,此事完结终究对主家有好处,即便功劳不在自己,至少无须忧心后果爆发。
到底近卫中不少人的年纪都足以担任莫秋雨父亲,还丢不起与晚辈争长短这个脸,他们很快平稳心态,称赞道:“真人不露相啊秋雨,这回家主定许你一个头功!”
亦有人道:“总算不必提心吊胆,能好好把这节给过了。今夜非我值守,定要到城里去热闹热闹,哪位兄弟与我同去?”
近卫们哪管府中举办家宴原之为何,自筹备以来他们绷紧精神一月有余,现已经疲惫不堪。眼下被盗走的重要之物已夺回,明日一切将恢复如常,他们自然想要趁着今夜最后的热闹,放纵快活。
“同去同去。”几人嬉笑起哄道,“今月忙碌,领的月俸还在怀里,每日驮着走来走去着实太沉啦,正惦着要瘦上一瘦呢!”
亦有人对其中之一笑:“阿余不把月俸上缴给了家里婆娘吗,怕是去不得了。”
那叫阿余的没好气地回了一手肘:“数你嘴最多,我还不能有些私己零花?只要你们不去那烟花之地,我还能抛下兄弟不成?”
不去理会近卫们的胡侃,唐申转移开冷淡的视线,再次一心二用,留神祭祀进度的同时,观察祠堂。
一门之隔,祠堂内胶着的气氛几近凝固。
数个时辰的对峙,除了雷元江,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雷易檠终是退了一步,僵硬道:“……想要入族谱可以,除非……他入赘,真正成为我雷家人。”
“不行。”雷元江的面色一瞬间黑如锅底,斩钉截铁道,“我希望孩子们不必为婚嫁之事烦恼,他们自可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共渡一生,我雷家,还不需要靠联姻来维持。”
如此怜惜后辈之心,挑不出错处,雷玊茵勉强放软了语气:“又瑾,你这样,我们很难做。”
“如何难了?”雷元江耸耸肩,随手比划,“挑个良辰吉日,磨墨舔笔,把族谱打开添个名字,告知诸位祖先,不就结了?”
“胡闹,着实胡闹。”雷易檠被气的一个倒仰,重重坐进椅中,指住雷元江的手指颤抖,“区区一个义子,与你毫无干系,你执意如此,是混淆我雷氏一族血脉的大罪啊!雷氏列祖列仙在天上看着,你易澧祖父看着,会如何责骂你,你可曾想过?”
不孝可是一顶谁也不愿戴上的帽子,读书人碰了,这辈子科举无望,江湖人碰了,也要被戳脊梁骨说忘恩负义,不敢与其相交。雷元江神色却丝毫不见波澜,笑吟吟:“好端端的,提易澧祖父做什么,我这臭脾气可不就是他教的?您不说还好,您一说我就纳闷,这些年来我把这烂摊子收拾的也算盘正条顺,怎的当初易澧祖父将全族迁出之时,你们一声不吭收拾包袱麻溜儿就走了,我现在不过添一个名字,又没指着说今后雷家就交给他了,你们却要三阻四阻呢?”
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族老们的脸,眉毛一皱一挑,五官拼凑成“恍然大悟”四个字:“可是莫赟忙去了,诸位断定我身侧没人,不能提着诸位领子扔出门外?”
雷易澧是雷易檠兄长,昔年当面驳斥族老并将其扔出门外之时,雷易檠正在其身侧,当时便吓得坐倒在地,众目为证。莫说正字辈,便是元字辈,对雷易澧的一言堂也是心有阴影。雷元江不过嘴上说说,还未有任何行动,在场诸人就忍不住后退,距离雷元江远远的,生怕被扔出门外,面子里子丢个干净。
雷易檠气的吹胡子瞪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躲什么呀。”在一众年纪相仿甚至更甚的血亲间,面对一张张熟悉的面庞,雷元江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气盛的青年时代,俏皮话一句接着一句,“放心吧,你们二十来号人,我要一个个扔出门去,那得多累。”
顿了顿,等他们舒出一口气,雷元江又道:“只不过若你们再不答应,我耐心消耗殆尽,倒不介意活动活动手脚。”
诸人的心纷纷提起来,雷元江却摆摆手:“唉,真是顽固,我口都说干了,你们不累,我都累。且透透气吧,我命下人送来茶水同糕点,歇息歇息。”
故意将好生生一番话念出个一波三折,雷元江拧身,推门离去。
门扉开启,屋外焚烧纸钱与寒衣的气味飘溢而入,烛火气息弥漫出淡淡暖意。可祠堂中人尚未来得及看一眼已西下的日头,目光堪堪探到两侧腰缚兵器的护卫,门扉便被反手阖上,切断那缕投在祖先牌位上的半寸光芒。
从进入祠堂至今,他们在此一室之间,已停留了数个时辰。不知是谁先打了个冷颤,身上为家宴精心穿戴的绫罗绸缎精美有余,却留不住温度,无法温暖逐渐生凉的手足。
抱住双臂,年纪最轻的雷元庞左右探看,轻声打破沉默:“……依我看,兄长是铁了心,要将那义子纳入族谱了。他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我看,咱们还是……不要与他意见相左了吧?”
他方说罢,众人的视线便往他身上落。并非全是不赞可的视线,事实上,不少人眼里与他有相同心思。
“廿三弟说的在理。”雷元桉颔首,摸着唇上短鬤,叹气,“想来兄长早已作了决定,咱们没必要为一个外人同他闹的不愉快,索性顺他的意。小泷是他孩子,他再如何宠信那人,终究不可能让此人越过小泷去。”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兄长这般的人物,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有他的思量,我们还是不要同他离心的好。”
“兄长才是族长,他下了决定,虽然有些荒谬……往好的方向想,说不定那青年确实与他有关系呢?”
表露顺从之意的,大多是元字辈。他们身兼霹雳堂要职,目睹雷元江接替雷元稹后如何将局面盘活,已是惯于遵从雷元江的决定。他们打从心底里敬畏着这位兄长,信任其能力,故此不管有多不解,仍旧能够接受。
正字辈以及辈分最大的雷易檠则不然。
并非年纪越大越为守旧,而是雷元江的态度,令他们心惊。即使全程雷元江并未对他们说一句重话,语气随和,可此等当着列位祖先之面,无声无息将他们押在祠堂之中的举止,却显现出偏执与张狂,仿佛在说——是我给予了你们荣华富贵以及权力,我也能够将这些一一收回。
他们想的比元字辈远,此刻雷元江能因为一己之欲篡改族谱,他日莫非不能做出更不可理喻的事情来?如果此刻退让,族老存在的意义,将会荡然无存!
雷易檠抬了抬手,深深叹了一口气:“……此事,不能轻易赞同,即便不能改变族长决定,我等亦需要商议出一个可行的方法。”
祠堂外。
眼见雷元江现身,唐申迎上前去。他将裂作两册的账册取出,递给雷元江:“义父,秋雨与徐笙各自将账册寻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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