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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宝妆·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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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端详,洛戈的眼眸其实很亮,如一对乌珠,只是怯色将其中神韵削减,令其蒙上白雾,便同鱼目无疑了。令人不禁好奇,若将这层迷雾拨开,里面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仿佛在问,如果将唐门弟子的面具拿开,底下的会是什么?

“洛戈。”唐申低声念罢小少年的名字,朝其伸出手,“到此处来坐。”

他此言一出,不单洛戈愣住了,莫秋雨拿着龙须糖的手亦是一顿,将之整个捏瘪。

洛戈的脸肉眼可见地渐渐涨红了,他迟疑着,浅浅握了一下唐申递来手,在莫秋雨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撤回手,然后站起身,同手同脚走到罗汉床另一侧,正襟危坐。莫秋雨小小地呿了一声,把捏瘪的龙须糖抛进嘴里,撇开脸去看一旁站着的季成泺。季成泺莫明遭了瞪视,不解回看,而后微微一笑摇摇头,将视线重新放回洛戈身上。

唐申抬起的手,轻轻拍了拍洛戈的肩头,敏锐目光捕捉到自己袖间滑出一颗米粒大小的黑影,落入小少年衣领。一沾即走,他轻描淡写收回手,压住袖角:“听闻你这几日病了,可还好。”

“我我、我还好……”

大公子的关心如此体贴温柔,洛戈有些结巴,深深低下头,脸上露出无言的羞愧。他觉得方才遭唐申拍过的地方一阵阵的发烫,伴随着的是心底如浪潮翻涌的内疚,他心神恍惚,好片刻,才呐呐回复道:“劳大公子挂心,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您……”

此话一落,莫秋雨与季成泺同时露出惊异之色,不解洛戈此言何意。

季成泺知晓大公子要对洛戈下手,他并不问缘由,身为大公子近卫,大公子不喜欢的人,即便是天皇老子,杀了也就杀了。莫秋雨更多的是疑惑,洛戈平常便寡言少语又木讷,时常在大公子眼前表现出束手束脚,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说出这般话语。但他们方是雷家的人,若论保护大公子,这是他们的职责,与洛戈有甚么相干?

唐申并不惊讶,世间少有事能够令他惊讶,只用似“我晓得了”般陈述的语气淡淡问:“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

或许是因为……他的意愿无足轻重,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他本不该有自己的想法。

洛戈忆起主上与太阿相谈那夜。

琐牕前,两扇折屏展开,女子置身其中,白衣于身侧铺张而开,衣上云纹散了一席。

婢女跪坐一侧为其梳理长发,女子将执团扇的玉手轻摇,洗去唇脂的唇瓣苍白如白茶花瓣,缓缓开阖:“……雷家为维护家宴秩序,必倾其力,人手颇紧。届时,太阿带人挟持路唯明的眼线,尽可能引开霹雳堂注意。若不中,也无妨,只要那眼线不蠢,必不会全心信任我们,很有可能转移账册,然,不论他心中算计是什么,亦是在助我等消耗霹雳堂人手。再退一步,即便雷家追回账册,那日将是族宴最后一日,如此盛况又得胜而归,内部当有松懈。”

太阿立在下首,拢袖弯腰,奉承道:“主上好计谋,雷家必想不到,那什子路唯明和账册都不过局中一环,朝廷的人死了就死了,我们真正的目的另有其他。”

婢女手握篦子,一下接着一下将掌中发丝理顺,语中满是得意,附和:“他们当然想不到,那些朽木疙瘩哪里有小姐聪明,估计现在还不知道是何人在背后对付他们呢!”

白衣女子振袖,斜倚在凭几上,轻声一笑:“霹雳堂手眼尚未通天,如何能知?我就是要他一无所知,惶惶不可终日,要他也体会到我们的痛苦,尝到失去至亲的滋味。”

太阿说:“待他们松懈,便是阿戈出击之时……只是主上,他的儿子是出了名的无用纨绔,出手机会仅有一次,用来刺杀纨绔,是不是……有些浪费?”

白衣女子扬了扬眉。

她脸上未有粉黛残余,双眉为更好描画,皆已剔去,此刻面上并无眉发残余,便也看不清喜怒哀乐:“你是如何想的?”

“他那义子雷越。”太阿磨了磨牙,“雷越阴险狡猾,颇有手段,那人的亲生子死了,岂不给了雷越大好机会夺权?”

“如你所说,雷越阴险狡猾颇有手段,那样的人,如何可能轻易让阿戈近身得手。”白衣女子取过案上一杯清酒,对身后月光轻晃,张唇浅呷,“那人再关心雷越,雷越并非雷家人,杀之怎能令其生出刻骨之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要是能目睹一个外人夺下他多年基业,李代桃僵,这种滋味,岂不妙哉?”

“我知你昔日输他一筹,心中愤恨,你也不必忧虑此次以后,你再无报复之日。他并非善茬,此等人,我不信他会安心呆在‘义子’这个位置上,不信他会一心为雷家鞠躬尽瘁。只要此次计划能够成功,待那人亲子身死,雷越终有一日会露出贪婪之马脚,我们可以加以利用。”

太阿咬了咬唇:“我的人告诉我,在那人努力下,连雷家那位姑母似也接纳了他。那人向来擅长收买人心,一旦雷越被感动,真的一意孤行为雷家鞠躬尽瘁……主上,并非仅仅是我心中愤恨,我担忧雷越会坏我们的事情,就同青衣楼那次一般。”

白衣女子放下酒杯,杯底与桌案相撞,发出轻响:“青衣楼之事,主要是我那没用的叔叔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能够抵挡住唐门。我本就不赞可转移到明面上,那事不过是黄三她的一个尝试,雷越当日要你坑害唐门,更是霹雳堂与唐门的恩仇,与我等并不相干。”

似是想到什么,白衣女子伸出食指,抚摸酒杯边沿:“雷家家大业大,纵使那人亲子身死,雷越不可能轻易登顶。人,一旦求之不得,便会成为怨怼。只要雷越有一点成为雷家家主的念头,便有了杀死那人的动机,必要时,何尝没有联手的可能?”

听出女子言语中已有不耐,太阿垂下头:“主上,不说一旦我们的计划成功,他要取得那人的欢心信任,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出是谁杀害了那人亲子,手刃那人仇敌。即使我们能够联手,待他走马上任,如何会容我们的存在?我们尚不能敌雷家之势,又如何能敌一名奸猾首领统治下的雷家?与虎谋皮,更多的可能是狡兔死走狗烹。”

白衣女子抬眼,眸光沉沉盯着太阿。

太阿不敢抬首,手心已满是热汗。她有自个儿的小心思,但她确确实实亦提出了一个可能性,亦是为主家着想:“主上,我坚信雷越不能留。聪明的人,往往不受控制,若是不抓住时机,给了他机会成长,来日深受其害的,很可能是我们——”

“太阿,你太过分!”

洛戈陡然出声打断少女的话语,双手捏成拳,瞪大双眼:“大公子才不是你口中说的奸猾之人,他并未对你做什么,你为何要一再针对他?”

烛火斜照,将三名女子身后阴影拉长。

她们之中每一人,都能称亭亭玉立,面容在烛火之中泛出细腻柔嫩的光泽。唯有洛戈一人,皮肤黢黑,五官乏善可陈,别如云泥。

甚至未向洛戈投去一眼,太阿见白衣女子点了点下巴,莞尔:“你说的不错,危险总该扼杀于摇篮……唯有一点,那人儿子虽有暗卫保护,终究武艺不精,不设防下阿戈贴身,足以一击必杀。雷越已成年,依你所言其身手不差,想要杀他,并非易事。”

不等太阿开口,白衣女子眸中神光闪逝,对身后婢女伸手,得一长颈白瓷瓶入掌:“我此处有一密药,服下一个时辰内,五击之中,内力翻倍。本想杀那人儿子易如反掌,无须此物,既然太阿提及雷越,未尝不可一试。”

洛戈垂头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心中种种已不受他控制,尽数从口中吐出。

旁听了整场自白,莫秋雨的神情自不可置信,厌恶,定格在恶心。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洛戈会将这一切说出来,但他简直无法相信刺客就大咧咧藏在自己身侧,自己不但毫无知觉,甚至拿他当可以一同玩耍的伙伴。愤怒地咬紧牙,莫秋雨当下就要将怀中攒盒扔到一侧,要站起身来拽起洛戈衣领,要狠狠地将这人掼到地上,却见大公子抬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洛戈身后,罗谷雨缓缓自内间踏出,声音低缓,问:“那哩,为何要杀蓝斓?”

蓝斓……

那个笑靥如花,温柔又活泼的女子。

洛戈恍惚间回答:“蓝斓姐……我不想杀她的……但是当年是她、是她坏了前主人的事……她是害死前主人的一员……我不得不这样做……”

追查了这样久的真相,以未曾想过的方式在眼前展开,莫秋雨心中刺痛,震惊过甚,已几经麻木。手中木盒边沿被他捏出几道指痕,他冷冷盯着洛戈,要看此人嘴里还能吐出些什么来。

唐申姿势未有分毫改变,手肘搭在榻上矮几,语气依然淡然:“所以你并非洛戈,你的师父也并非冯之周。”

“冯之周不是我师父……”洛戈喃喃低语,“我不是洛戈……主上为我取名……迟行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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