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无名缁衣·下（2/2）
迟行戈掌中小刀企图越过唐申，直刺雷季泷，刀尖尚未接近雷季泷身前一尺，手腕被唐申拿住。然而他体内澎湃内力使他气力陡增，冲势分毫不减，莫说一人，便是三四个大汉来抓，也未必抓得住。
事情却并非如迟行戈预料般发展，唐申未硬抗他的气力，而是顺着他的力道并且带偏他的方向。同时他脚上一痛，因注意力全数放在手上未曾顾及双腿，当下失了重心，本是前冲，眼下竟变作了侧冲，刀尖在雷季泷身侧刺了个空。
欲要亡羊补牢，迟行戈拧动手腕反执小刀再刺雷季泷，提腿高高踢向身前人侧脸。可是未等他动作行至一半，腹上便中了一掌，向后跌落于地。掌上拍击力道并不大，虽有一阵暗劲透入体内，俱都让迟行戈内力化解。可那速度之快，迟行戈根本不知唐申是何时出掌、如何出掌。
生死相斗不容迟疑，迟行戈一击不成，再提腿踹向雷季泷座下圆凳。这一脚将圆凳踹的炸裂，偏偏凳上人在迟行戈足底触到圆凳以前，就被揽住腰一把提起。
失重感中，雷季泷下意识放开手中碗筷，转而抓住唐申肩膀。啪一声，碗在凳旁碎作几瓣，条箸却在半空中被唐申拢入掌中，青白玉夹在修长五指之间，晃过拔身而起的迟行戈刺来的刀刃，直接刺入持刀的手背。
仿佛筷子是插在了自己手上，雷季泷下意识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见迟行戈面不改色将之拔出，回想平日划破手都要疼上半日，心里竟出现了不合时宜的佩服。迟行戈挥出的刀依旧稳健有力，雷季泷看不清迟行戈挥刀的轨迹，只看到其手背被筷子刺穿之处汩汩出血，手臂挥舞间，有数滴落在脸上，令这张雷季泷熟悉的脸莫明狰狞。
楼中无人能携兵器，唐申亦然，他虽藏有暗器，此情此景万万不能取出，如此手上揣着人，退的飞快，而迟行戈奋力追赶。三人追逃间撞入墙侧人群中，引得惊叫连连，左右雷氏族人无不手忙脚乱逃窜，丝毫没有先前自称的见识过大风大浪。
许是看着迟行戈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自个，雷季泷心中竟不慌张，他攀住唐申的肩，忽想到什么，朝逃窜的人群伸长手。他在混乱中胡乱抓几把，终于自某个堂姑头上拽下来一把红宝发簪，连忙递给唐申，嘴里说着：“用这个、用这个！”
然而把发簪递到唐申手里时，才看到簪身因为自己过于紧张用力的抓拿而弯曲，想起自家富贵亲戚所用多是质软的金银，气的雷季泷直喊：“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改日我定要那踮桌角那块陨铁磨一把长簪，必令其穿金裂石！”
话罢听得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手中发簪被接过，唐申提身而起，一脚踢偏迟行戈挥来的刀，踩着迟行戈手臂拧身。绣麒麟纹的衣摆广袖飞旋，煞是好看，一道金光自布料遮掩下疾飞而出，若非雷季泷被这一转弄昏了头，双腿猛地缠上唐申腰腹将其拉得身形一坠，那发簪只差一点便要刺中迟行戈右眼！
迟行戈亦是一惊，忍不住一退近十步。从前训练之中，他虽习过如何对敌以速度见长的敌人，却从未面对过速度快到他连衣角都摸不着的敌人！慌了手脚，他不知该如何破敌，牙一咬，看向被侍女护卫着的雷元江雷玊玫几人，手甩刀动，气刃脱出！
虽然望不见气刃，雷季泷仍能看到迟行戈的动作，心中狂跳不已，惊呼脱口而出：“爹！”
雷季泷方张嘴，唐申便勾起一侧倒地的屏风，将之踹出。屏风并非用来阻挡气刃，而是朝雷元江几人扑去，赶在气刃抵达之前，将他们通通压在下头。气刃打在墙上，于墙面割出一道狭长裂缝，木屑崩飞，此刻雷季泷急促的呼喊才刚刚出口。
反应如此之迅速，雷季泷走神的瞬间，似乎明白枭训他们的时候总是挂在嘴边的“你们经验不足”究竟是怎样的意思。
“大公子！”
忽有呼喊自楼梯边响起，雷季泷与唐申一并回首，一把霹雳堂制式长刀飞来，被唐申接住。两名近卫已现身，手中持着铁索，前后掷出，将迟行戈双腿双臂缠住。
唐申趁此飞身落至屏风旁，将之掀开，切声问：“义父姑奶，你们没事吧？”
压在屏风底下的几人爬起来，因前后皆有侍女保护，倒下之时也是倒在侍女身上，故此虽有狼狈，并未受伤。雷元江一手扶腰，一手摆了摆，叹气道：“唉老了老了，当年能原地跳起来翻好几个跟头，如今不行啦……越儿莫担忧我们，且去将刺客拿下。”
“是。”
侍卫既然来了，非孤身战斗，唐申便将雷季泷放下。十来岁养尊处优的少年虽不重，也轻不到哪里去，何况他本就在气力上有缺憾，抱着争斗片刻，松手以后不禁揉了揉肩，才提着刀走向迟行戈。
时刻关注宝贝侄儿当心伤着了的雷元江，自然将这小动作看在眼内，当下低头对自个儿子道：“都叫你少吃些少吃些，每日没个停嘴的时候，你看你兄长都抱不动你了，害臊不害臊？”
雷季泷听罢，满脸不可思议，看了看雷元江腹上一圈罗汉肚，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细胳膊细腿，抬手指住自个鼻尖：“爹你说我胖？”
迟行戈被缠住，然而铁索未能困住他多久，他运气施劲，低吼一声，铁索寸寸断裂，朝四面八方射去。不及顾其他人，唐申挥刀挡开冲着他以及他身后雷元江一家而来的断索，按下因为剧烈冲击而发颤的手，飞身迫近迟行戈。
迟行戈迅速抬起小刀，挡住迎面而来的攻击，仅仅是一个罩面，他手臂上便多了一道伤痕。
内力并不是所有，迟行戈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有教导过他武艺的前辈，其内力都没有他高，他却从来没能赢过他们。身为死士，迟行戈不怕受伤，但他的刀追不上眼前人的刀，他的眼睛也跟不上眼前人挥刀的速度，往往他能挡住第一击，却挡不住第二击，即便他不惧以伤换伤，也未必能够。
赶来的近卫亦与迟行戈有同样感觉，他们都曾是叫得出名号的江湖散侠，比斗经验何其之多，一眼便知他们最好莫要轻易接近，以免打乱大公子的攻击。即使他们看不出大公子修习的是何等武艺，必定不凡，转念想雷家家大业大，家主虽说送去的是什么洗刀堂，指不准暗地里就给大公子数册绝世武功修习，如此又见怪不怪了。
长兵对短兵，似乎自长度上便已取胜。三招走至末，迟行戈双臂衣衫破碎，他几乎已经失去所有先机。墙边旁观者沉默地目睹他黔驴技穷，堵在楼梯口的近卫断了他的后路，面前大公子的攻击他根本应接不暇。
迟行戈的双眸十分平静，他站定脚步，垂下执刀的手，似乎已经放弃挣扎，甚至抽空望了眼廊外。
楼外夜空，正被花火染得绚丽。
然后他忽一个箭步冲向面前刺来的长刀，手中小刀并未刺向眼前人，而是对着刀脊斩落。长刀禁不住内力加成过的斩击，应声而断，被迟行戈等候在侧的左手擒住。无视余下半段刺入腹中的刀，迟行戈一手将断刃掷入一侧人群，一手将小刀掷往雷季泷所在！
唐申当即返身欲去抓小刀，但迟行戈掷出刀后双手立刻下压，十指如铁钳般牢牢握住他持刀的手，甚至将他往自个方向拽。唐申不得以，唯有使出唐门缩骨功，生生将手挣脱出来，只是这一下纠缠，小刀已飞出他能够触及的范围！他当机立断，扯落头上发带甩出，发带坠玉石的末端准确缠住小刀刀柄，使劲一扬，小刀轨迹改变，哆一声刺入侧门门楣，刀身全数没入其中。
迟行戈趁唐申转身之际奔出，不管不顾撞翻两名企图拦截的侍女，直冲至外廊，翻身跃出，随后有几声惊呼自外传来。
唐申与后来的近卫迅速尾随，奔行至廊侧，却见底下几个客人伸长了脖子往下探看，而迟行戈已落至地面，向着江边拔足狂奔！
“大公子。”
旁侧近卫急忙递来一副弓箭，唐申抬手接过，弯弓搭箭，对准少年背影。
白玉发冠跌落，及腰长发尽散，习习夜风吹动他的发丝，也吹动他身后门扉门楣处挂下来的半根发带。
又是数朵金红的焰火炸开，唐申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光，相合的手指一松，弓弦崩鸣。
在一双双眼睛的凝视下，长箭倏忽，在少年纵身投入江河那刻，直中少年左背后心。
仍觉得不安心，唐申眉头微微一皱，将弓放回原主手中，对左右道：“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左右近卫无不躬身道是。
屋内危机解除，雷氏族亲们也渐渐自心弦紧绷中恢复过来，各自拍着胸脯喘大气。在这场混乱之中，大部分人安然无事，唯有适才唐申未能抽手拦下的断刃，还是刺破了一人手臂。难说有意还是无意，颇不凑巧的，这人竟是雷易檠。
“叔公啊，你没事吧？”
雷元江满面轻松，安抚罢身侧妻儿姑母，便没事人似地凑到受惊的老人身侧，唏嘘道：“现在叔公还觉得，我的决定荒谬不可理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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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看文的孩子们，这里是来自作者的告示，作者的存稿到卷六已经奄奄一息了，所以本文会从日更改到每周三更。更新时间分别是每周一，每周三和每周六。再重复一次，每周一，每周三和每周六。感觉各位大宝贝对本文的自持，爱你萌，吻你们万千。顺便，卷六开始会有很多申雨的互动，不要错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