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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外门·覆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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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有将心比心,亦吝啬和气劝解,罗谷雨以堪称暴力的手段暂时制止了可能发生的争端。回程的途中,他甚至明言:“他们的事,我不会再理会。”

身为五仙教圣子,自然是抚照教中人为先,况且代樘海初时表现恁的无辜,将自个恋情说的娓娓动听?骤然故事一反,甜的成了苦的,黑的反倒白了,怎不令人为先前妄断生错而恼怒?虽此事要说欺瞒,算不上,算不上仍也叫人心冷,因此罗谷雨应是不想再管,待走远了眼不看为净,随他们折腾。

早早看出唐出云言不由衷而代樘海别有心思,唐申本无掺和之意,全因罗谷雨要管,他才伴同。此二人孰是孰非,于唐申而言无须牵挂在心,今倒是有些许后悔当日没有应承与那唐羙少年同处,惹来这等麻烦。可仔细一想,若非代樘海,他也许会与罗谷雨错过,大抵便是福祸双生之道理。

既然不管,怕是不久便要离去,换一只手拖唐出云,唐申珍惜这段相处时间,无话也要寻话来说:“要去洛州了?”

点点头,罗谷雨道:“哩走以后,雷阿伯给了我几条消息,我要亲眼去看看。”

又问:“我听雷阿伯家俩小子说,年末一家团聚,哩去做甚么?”

胸中关怀言语千万不得轻言,唐申先说一句“你要万事小心”,遂答:“眼下不过十月十六,距正月尚有时间。因实是有不得已之事,难以陪伴左右。”

“忘了问,你啷个同那唐出云一齐?”

“与他一齐有事相办,未想会引得这番变故。”

“我开头就不该管,代樘海做事过分了。”罗谷雨竟自责起来,“要是前夜没有带他寻到唐出云,船他上不了,没有这么多的事。”

“怎是你之过?纵是他不上船,与那赤血门合计,仍会做出毁船举止。”

只不过毁船前,或许命没有了。

思索一番,罗谷雨忽微微一笑:“我有办法。”

“是何方法?”

“我知一种蛊,用中原话说,叫相思蛊。将它落到代樘海身上,应该不再来扰你们。”

蛊多玄奇,唐申一概不通:“此蛊听来,似与情蛊颇为相似。”

“落情蛊是防住背叛,相思蛊种下以后,想起喜欢的人,心就会痛。喜欢的越深,痛的越厉害。”

如此听来,倒是个有趣之物,平日多食伤身都能令人厌恶原本钟爱之物,何况剜心之痛。但唐申深知这世上总有些人,不去阻拦便罢,一旦阻拦,反而劲头越发的足,誓要达到目的不可。

“他若是执着呢?”

罗谷雨摇头,本以为他要说“从无人熬得过这般痛楚”的话,哪知:“每痛一次,情淡一分,痛足百天,对方名字都不会再记得。”

不合时宜归不合时宜,唐申觉得此物若能流传,定风靡整个中原。无论帝王将相,高门大户,甚至于江湖门派,痴心错付之事常有发生。故此能得此物,免心中烦恼,不比遁入空门来的可行有效?

唐申道:“如此可行。”

俗言宁毁一座庙,不破一桩婚。罗谷雨这等手段,还是对付同族,外人看来属恶人之举,反叫唐申油然而生阔别重逢之感。

忆前世之时,他与罗谷雨相识未久,罗谷雨行止远没有后来温柔,无论黑白对错,但凡惹得他烦,无一者落得好果子。

尤记在河东的同行,某门派长者病中办寿,罗谷雨遭人嫁祸盗窃续命灵药,苦主携门派弟子及宾客,以势逼人以舆论压人。罗谷雨初时尚且愿意解释,后见这些人穷追不舍万般为难,竟生生追寻出盗药者,乃是其门派弟子监守自盗。此门派人丢了大脸面,为此不但不感激罗谷雨寻出真相,反而欲颠倒黑白维护弟子。罗谷雨知后,夜入门派,以蛊控制住全数门派弟子与宾客,只笑说续命药他也会炼,当着众人之面,竟生将盗窃者塞入炉中烧成一滩药沫汁,强令门派长者吞服下去。

在关中某次被委托寻仇一女飞贼亦是。因样貌英气遭贼惦记,夜来自荐,哭道心有苦衷,因出身贫苦农户爷母遭主人家逼死,深恨富户不悯恤佃农,故此学成以后专捡富强来盗,取也不过十分之一。又言若能成好事,愿以盗来千万家财为妆,求良人成全。那贼是个美艳模样,下场却是被罗谷雨养的白蛇绞断脖子扔在堂中,同来缉盗的人见之,几乎没有不可惜如此财色双收好事。

想到过往趣事,唐申险些错过了罗谷雨后面的话。

“……不过我手上没有相思蛊,要几天的时间,先跟你同路。”

原已做好分别准备,陡闻此言,如何能不欣然?

唐申小心收敛胸口乱蹿的喜悦之感,沉着回应:“好。”

扛着两件包袱回到落脚处,二人各自歇息。

翌日。

代、唐二人俱是日出时,日光照到身上一刻苏醒。望着身处屋房,大有昨夜无非一场荒诞之感。但唐出云盯着手边漆黑长刀,代樘海掀起袖来看梦蛊在他小腕上留下一枚咬痕,知道昨夜记忆哪里是梦。

唐出云这处坐起来,抓过长刀,迎着朝阳抚摸刀面。他身上伤口多数愈合,动作牵动仅有微末螫痛,半晌,接下仍系在腰间的刀鞘,与新得灜麟刀不甚相合。他左右看,想起行囊等物什不在此处,翻身起来,走将出去,出了客栈。

那头代樘海无有如此从容,脑子里桩桩是昨夜唐出云自赤血门众身后现身,件件是唐申所道诛心之言。

‘他赶你走,非是怀疑你,而是怀疑我。’

‘他寄人篱下,怀疑我会对你不利。遭不明底细之人追杀,担忧会连累你。’

是他做错了吗?

不,他无非是想探一探唐出云真心,并无加害其之意。他是暗中与赤血门定计不假,早年他对赤血门门主有救命之恩,门主早已应诺并不会真的为难他与唐出云,成全他苦肉计以及患难与共罢了。

是他不该明知道唐出云与其妹有坏却偏听偏信,应对自己心上人多些许信任吗?

不,唐出云生心冷淡,心思更深,若他不探,莫非要毫无回音地等一辈子吗!

心乱如麻,代樘海翻身下榻,仓惶走至门边想要去寻唐出云。手触门面,又深惧唐出云弃他而去,一时不愿面对现世,回身重倒榻前。侧头瞧,床头妆台铜镜显出他面貌,发如云,眉如羽,下巴小而巧,双眸大而明亮,任谁都要说此面容讨人喜爱。

可是为何,哪怕撒谎,三年里无论他如何拐着弯询问,唐出云都不愿意说一句欢喜他呢?哪怕只言片语,稍稍回应,他何至于此?

却是人心一旦有欲,就像鸡蛋裂了隙,生出无限龌蹉。

此后小刻钟,代樘海收拾心情,迈出厢房。

“……戎欧是什么意思?”

“是龙海,天上飞的龙,和大海的海。”

正是身处客栈二层,对面唐申与罗谷雨斜倚栏杆,兀自面对面讲话。留神到代樘海出门,上下看他一看,继续交谈。

“此名乍闻,较代樘海来的气派。”

“我也不知道,他为甚么给自己取难念名字。”

“许是因他面貌纤柔,直译作龙海,过于霸道。正如我若名作霸天、袭日,也不太恰当。”

“哈哈哈,是不太恰当,你该叫其且亚。”

“其且……亚?是何意?”

罗谷雨忍笑:“明珠的意思,在我那儿,好看的人叫其且亚。要让我说,申美丽最适合哩。”

不甘落后,唐申回道:“如此,你当叫谷英俊。”

二人俱乐。

代樘海心绪烦乱,见旁人嬉笑,脸色更加阴沉。恶念翻涌,壮哉其胆,至二人身后,他竟冷言:“还望圣子莫要再插手我与出云之事。”

此言既出,将融洽气氛破坏殆尽,二人收敛笑意,瞥眼瞧他。

倏尔一阵寒风无端加身,代樘海灵台稍明,手上被蛊虫咬过留下的伤口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惊觉一时冲动,他险些忘了眼前何许人。霎时间冷汗涔涔,尽管他离开苗疆近六年,儿时耳濡种种教主之威,万不敢忘。然他自觉理在自身之处,惊忧仍敢直言:“此话我必要出口,请圣子恕我无礼——”

“知道无礼,不用说了。”

罗谷雨一摆手,侧过身背对代樘海,满脸难耐其烦。唐申见此,又看代樘海倔强要继续言语,索性说:“你家圣子与我是旧识,此番是为我,与你无甚关系,莫要自视甚高。”

如此毫不客气的言语,刺得代樘海满面通红,但他眼中显然不尽信。

信与不信,休去理他,唐申与罗谷雨下楼寻晨馔。

二刻左右,唐出云归来,换妥衣着,腰悬新鞘。不同代樘海,他仿佛无事人,对罗谷雨未显抗拒,反拱手,抢在他人开口前沉声道:“早前言语相激,是我之错,望请原谅。”

唐出云昨日手段虽有利用之意,于唐申和罗谷雨不碍什么,二者没有受伤或损失,因此唐出云放下脸面道歉,哪至于小气抓错处不放。由此,可见唐出云谙江湖处事之道,几分源于忌惮昨夜罗谷雨致人昏睡手段,则不得而知。

唐申说:“那赤血门为首二女已殒,思来不会再相扰。事不宜迟,今日继续北行。”

罗谷雨也道:“你同代樘海的事,同我再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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