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其他小说 > 尘霜微凉 > 酒烩新梨·故偈

酒烩新梨·故偈(1/2)

目录

“噼啪!”

刀剑所指处,头顶屋瓦忽被击穿,瓦片雨落纷纷,大大小小崩了遍地。灰尘与不知从何处来的浓郁烟雾并下,仿佛天河坠落激起千堆浊浪,瞬间弥漫整个衙门正堂。

事发突然,唯恐烟雾中潜毒,诸人纷纷捂住口鼻。隐隐约约间,见一道黑影如彗星自屋顶飞身而落,至代樘海身前,将其与“出云”隔开,拽住代樘海一侧手臂。

“该死!他有同伙!”

不当明说的同情瞬间云散,眼见即将功亏一篑,距离代樘海较近处有二人立即屏息飞身,冲上前去。破开烟雾,瞧黑衣人以黑布蒙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无须多问他们只觉必然是代樘海丘貉,咬牙挥动兵器刺去。

黑衣人手中亦有兵刃,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手起刀落,二人手里铁器宛如稻草被劲风吹折。他眼也不眨,抬脚踢在二人胸膛,将人踢回来处。

代樘海初时亦惊,目光触及长刀之时则怔住,不由地透过黑衣人肩背,看向对面轻轻以衣袖掩鼻、神色由尖锐冷漠转为平静的“出云”。

这是怎么一回事?

踢开伪装成宾客的两个江湖人后,黑衣人手中刀即刻转向“出云”。代樘海心头一下揪起,下意识张口欲出言警示,却见“出云”似刀尖落羽轻盈地往后飘去,漫不尽心将衣袖一扬,袖间星点寒光飞梭。代樘海心系爱人,纵不识中原务公告,对于欢喜之人每一个招式都极为熟悉……他深知此等姿态,绝非唐出云惯有的奇袭利落!

袖中冒出的暗器轻轻打在黑衣人长刀刀尖,以飞燕绕株模样于刀身旋转两圈,最后没入黑衣人持刀的手臂。以代樘海目力,只能看到一道细长银影穿透黑衣人肩胛,自自己脸侧飞过,锥入身后梁柱。他听黑衣人闷哼一声,恰恰是他最为熟悉的声音,顷刻间想清楚来龙去脉。

被欺骗的愤怒、与眼睁睁看着欢喜之人受伤的愤怒,同时涌上心头。代樘海引音长啸,堂外乖候的鼠群随他命令暴动,奔过门槛!

霎时间,烟雾迷眼,群鼠撕咬,堂中乱作一团。

黑衣人见此,抓过代樘海,将人扛至肩上,纵身自来处遁走。

正主现身乃是不可抗力,被识穿身份唐申面色未改,更没有去追。反之,他稍稍向旁侧移动数步,足尖轻挑,将唐出云击穿屋顶后抛落的唐门烟雾机关撩到手中,放入袖袍里藏好。一侧,唐末華悄悄摸过来,以密语传音半是埋怨说:“这外门弟子,行事忒不靠谱,首尾留的这般明显,简直害我!待我回去,定要向师叔伯们说说,往后门内机巧给外门的配给,还是减半来得好!”

不错,就在旁人都关注着代樘海喜怒哀乐之时,毫不入戏甚至于敷衍的二人,早早留意到某个蹲在屋顶隐藏声息之人。

他们之所以不动手拦下唐出云而是让其将代樘海带走,正是因为早前多次提到的,一个门派的弟子只有该门派又或者该派系地位更高者方能定罪。哪怕外门弟子,终究也沾唐门之名,如果唐申与唐末華不在此并对此事不知情,北少林和官府插手无可厚非。可他们二人在此,并且不想公开身份,比起让唐出云受代樘海连累,遭无名小卒或者白道之人活活打死,自然是先将人放走再由他们自己逮住再议。

左右唐申已得知解药方子,封城未解,先让唐出云与代樘海走却一段,又如何?

二人暗语间,罗谷雨悄将点燃的两根红烛摁灭,倾倒掺在融蜡中遮蔽感知的蛊药,也摸了过来。

忧这人眼睛不好看不清楚,唐申轻轻伸手将人牵住,问:“你的蛊?”

“已经落到叻他身上。”抬手点了点自己额侧,罗谷雨眼中复杂未能逃脱唐申眼睛,他在思索什么,情绪不高,缓缓道,“我晓得他们在哪里,走不脱。”

此回代樘海带来的鼠群不过数百,堂中多是江湖多年的老苇杆,少时稳住阵脚,将那些个害虫一一打死。只待烟雾散去,大堂一片狼藉,果已不见得那祸首与来救的黑衣人,这双方心知肚明甚至称不上埋伏的埋伏,终究功亏一篑。

烟雾腾起时便明哲保身躲在角落的袁县令颤巍巍走出,顾不得考虑其他,他急切向唐申询问:“少侠,不知那祸首所说的解药,究竟是?”

没有卖关子,唐申直言:“他说只消将死鼠鼠心取出,合水熬汁,便能解毒。”

“鼠心熬汁?”此言出,耳闻的众人都不甚相信,纷纷说,“鼠爪鼠牙遍带剧毒,鼠心岂不见血封喉,他莫不是诓我们?”

此前不曾想过,耳闻此言,罗谷雨却觉得醍醐灌顶,为消众人疑惑,他解释道:“他本来是蛊医,没得办法以蛊施毒,现在勉强做到,解药和毒同在一身,也有道理。”

见多数人仍面露质疑,唐末華附和:“要我说,咱们也不懂医,不如将此告之医馆大夫,让他们姑且一试。能解最好,就算不能,总不能比现在状况还要糟糕吧?”

众人细想道也是,光在这搬弄口舌确实无法证实是非,亦常有毒蛇身畔伴草能解蛇毒一说,世界之大谁能数得清异奇?袁县令当即拍板,让衙役奔去医馆传告,吩咐尽快验证此事真假。

然而二十来号人围攻二人却让人走脱,终究不是什么值得庆喜之事。座间有女侠数人,最为代樘海所述宁愿赴死的情感触动,怎想到头来竟有人接应,活生生遭了欺骗,如生吞苍蝇。气不过,又有人大声提出新的质疑:“那黑衣人与祸首犯下如此恶事,莫非就这般让他们脱逃了?”

众人不免将灼灼目光投向罗谷雨。

人心本多疑,没能擒住代樘海是一,罗谷雨眼下表现颇是无动于衷是二,哪里忍得住怀疑这两个苗人是否串通好,别有所图?

罗谷雨倒是真的没有察觉唐出云藏在屋顶,但他放任代樘海离开是事实,如此令不惯于撒谎的苗人心生歉意,说:“他们——”

话未完,唐末華受师兄眼神指使,上前一步拦住罗谷雨,撞上众人目光:“诸位可以放心,这样大的事情,定不会如此简单揭过去。”

唐申则与罗谷雨低声说:“他们以为你不知规矩想要欺你,无需理会。”

唐末華如此说,责问的人顿时没了办法,只能看向北少林僧人,求他们一个主意:“觉相大师……”

北少林僧人早得知罗谷雨身份,又如何是轻易被人当枪使的,觉相僧老神在在,道:“阿弥陀佛,救人至要。贫僧几人相信罗施主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罗谷雨颔首。

此时,朱仙驿东部旧巷,巷末荒屋。

黑衣人带着代樘海翻过屋墙,落入蘅芜乱生的院中。

身居中原多年,代樘海依然不习惯轻功来去的迅猛,若非身侧有人搀着他,双足触地之时他便直接倒地了。千篇一律的荒院没什么可看,强忍晕眩,代樘海抬手拉下搀着他肩膀的人的面罩,睁大双眼仔细审视,确认自己不会再认错。

蒙面黑布下,赫然是唐出云的面容,他眼眸微动,对代樘海粗鲁的动作不置一言,缄默着带人往屋内走。

荒屋许久无人居住,门扉推开,空中漂浮着灰尘粒粒可见。好在原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居所,屋中有陈旧床榻一座,唐出云便扶代樘海过去安置。不等他松手直起腰,代樘海紧紧将他手臂拉住,另一只手伸出,指腹细细将他眉眼摸索。

“出云,这回真的是你吗?”

唐出云双唇微颤,默一刹,回答:“……是我。”

同样的凉如寒波,同样的停顿,代樘海头一次知道比起那个伪装的“出云”,唐出云的声音深处原来藏着低哑。这一点点低哑,恰似寒潭底部被流水打磨浑圆的卵石,光影交错间隐约可见,如此惊觉这滩潭水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深,也并没有想象中幽冷。

喉头哽咽,代樘海倾身,双臂环过唐出云腰背,伏入其怀中。眼眶一热,他控制不住又哭又笑,哭自己竟愚蠢到将其他人错认为心爱之人,笑唐出云最后还是没有抛弃他、还是来到他身边。他无法忘记在新典城目视唐出云离去时的心如刀绞,这令他在不断闪回的回忆中跌倒,在做出决绝决定之时他已经分不清究竟身处噩梦还是现世,只能反复发出惊醒时相同的第一声悲鸣:“你莫走,你听我一言!”

这一回,终究有所不同。

唐出云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他后背,而不是将他重重推开:“好,我听你言。”

心中充盈着不敢置信与欣喜,代樘海急切地抬起头,正要言语,忽然间,他从唐出云眼里,看到了自己丑陋的模样。

他该是清隽儒秀的人!

可他看到的是一个皮肤上爬满扭曲斑痕的怪物。

于是万般话语都哽住,代樘海慌忙掩住唐出云双眼:“不!你……别看我!”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代樘海心神大乱,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像是费尽毕生心血书一出戏曲的文客,演到末尾发现,竟无一事与他期望符合。他不惧与唐出云一起死,可他无比惧怕唐出云注视他现在丑恶模样,他愿自己在唐出云心中一直是当年脾气温和耐心的大夫,正如唐出云在他心中,永远是那个来去挥洒又冒失的少年人。

可是他已经走了这么远,他还能怎么办呢。

代樘海哀声祈求:“求你……求你闭上眼,求你不要看我。”

唐出云没有动,任由代樘海遮住自己双眼。他的语气很平静,根本不为其非人的面貌而感到惊骇,缓缓道:“代樘海,我曾许多次说过,我不是女人……”

“你的样子如何,好看抑或者不好看,对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