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彩狂埃·何以渡(1/2)
留书一封,为身死的客栈掌柜与店小二等人说明来去原由,与师天徒一齐将黑衣人身上值钱之物搜出压在柜台书信上,唐申听师天徒叹气:“雷兄,你说你,脾气真是古怪。”
扫师天徒一眼,唐申淡淡道:“我脾气何处古怪。”
“说你为人理智淡漠,你又愿意攘助无名散侠,为无辜被牵连而死之人书明原由。说你善良仁义,你又怀疑人家一个被追杀、无依无靠的少年。说你温和恭顺,雷世叔不在时,你喜怒无常蛮让人害怕。说你跋扈嚣张,你对人其实又温和有耐心。”师天徒也是嘴皮子上下翻飞,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实在让人看不透。”
并不在乎师天徒的看法,唐申转身走开:“为何非要看透我。”
“倒也是这个道理。”不免为此话说服,师天徒颔首,然后又摇头,跟上去,“我想说的其实是,唉,罗兄不是霹雳堂的人,也不是雷家下属,人家有人家想做的事嘛。何况,你我都是来帮助他,自然是以他的决定为主,罗兄所思所言我觉得没有错处,何必因为他不听从建议而生气呢?”
唐申抬手按了按额侧,说:“他并不一定要依我所言去做,我也并没有如你话间透露那般,试图控制他的行为。只是他不应当在仅有一面之词,以及对方被不知名势力追杀的情况下,轻信一个来路不明之人。”
“雷兄思虑确非无理取闹。”然而想了又想,颠颠儿跟在唐申身后,师天徒想了又想,咧嘴一笑,“可我怎么感觉有点像喫醋?”
说着,走在师天徒前头的人蓦地站定脚步,侧过头,阴森森说:“灶房中想必有醋,我去为你取一碗来喫如何。”
本能感受到了威胁,直觉告诉师天徒如若他再说下去,指不准真要被灌醋,于是乖巧地比划一个缝嘴的动作。
二人从大堂回到客房走廊。
就缝了几个呼吸,师天徒又忍不住嘴痒:“罗兄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改变想法的人,咱们作为朋友,只能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帮他一把,别的还得看他自己。”
“我知。”话间,唐申已经走回客房,返身拉住门扉,对门槛外的人说,“既如此,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出发去往飞花山庄。”
师天徒一愣:“要夜半赶路吗?”
“依照那少年所言,此地距离飞花山庄近六个时辰脚程,可以推断楼下追逐我等的黑衣人并非近期派出。如此有两个可能,一是黑衣人首领早已离去约定好于别处汇合,二是黑衣人首领仍在飞花山庄等待追逐少年的黑衣人返转。如果是前者,早去晚去无甚区别。是后者,减去行程用时,至多一个时辰黑衣人首领不见下属回报,必察觉不妥。兵贵神速,不宜推迟,然马匹需要休息,故此一个时辰后出发。”
一如往常解释罢巨细,不等师天徒说话,唐申阖上房门。
屋内桌上,被打结的白蠎还瘫在原处,无精打采吐出舌头,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唐申走过去,为它解开绳结,指尖轻轻挠了挠其下巴,轻叹一声:“你不听话,你家主人亦是。”
白蠎闻声缩回蛇信,不再装死,蹭了蹭唐申手指,盯着他,似乎是在问为何,顺带将尾巴尖伸到唐申手背上。
见它模样乖巧,唐申翻手捏住其肥尾巴,通常憋在心底不能向人透露的话语,便忍不住悄声说出来:“我无非是想他好,他为何不懂呢?”
只是话音刚落,唐申想到了代樘海与唐出云。
代樘海如何他不好评说,唐出云的作态,可不恰似他此刻一般,做着自以为对对方好的事情,却忽略了对方的想法,没能体谅对方的心情吗?
在桌畔坐下,唐申陷入自省。
却道是不全一样的。
唐申不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至少胜唐出云一筹,他之看人、他之谋算,少有谬误。唐出云位卑而力微,因此不敢回应代樘海,他已将棋子布下,前情后事多在掌控之中,待得最后一子落,他信自己能够给罗谷雨想要——
等等。
前世已成水中月镜中花,今生浪涌波涛未平。他知前世罗谷雨所求,今生、亦或者现在罗谷雨想要的……是什么?
是寻找宁承安解开身世之谜。
可他却在阻碍罗谷雨。
所以……是他做错了吗?
一个时辰后,四人重新出发,往回走。
毫不令人意外的,罗谷雨让宁沛英坐在夜煞后座,一马当先,率领前往飞花山庄的路。
夜色沉沉,云雾漫天,偶有明月。四人提灯,夜里赶路无法疾驰只可快走,六个时辰脚程的路至多缩短至四个时辰,天明时应当可以摸到飞花山庄边沿。
出发不久,唐申就察觉到了不对。
元来这一路上,向来是他与罗谷雨走的较近,偶尔说上一二句话,让行程不显得枯燥。眼下罗谷雨似有意与他拉开距离,在他尝试稍微加快步伐靠近时挪开,反倒与师天徒得走近了。从罗谷雨如斯举止,唐申感受到隐约的抗拒,换作另一个人,他当下便能做出对方恼怒的判断,但是罗谷雨作为向来有话就说、有脾气就发的人,若真的生气,不该是这番表现。
左思右想,无法作出明确的判断,唐申只能联合独自思索时的反省与师天徒所言,猜测罗谷雨仍在因为自己的阻碍以及两人意见相左的争执而不快。
类似的争执,离开朱仙驿以后已经是第二次。
先前在时逸马场,罗谷雨忘了约定多寻闲事,唐申自诩自己动怒占了绝对道理。这回虽是各执一词,唐申承认罗谷雨所思所虑有其独到的理由,可少年不安好心是显而易见的,他更是逐条向罗谷雨解释罢,着实无法理解罗谷雨为何还要置身可能的危险之中。
唐申不是容易动怒的人,他本来也并未动怒,细细想来,无非……是略有不甘心。他设法接近罗谷雨数月,才有今日互以为朋友的局面,旁人凭什么以三言两语,便让罗谷雨与之亲近、为其说话?
其实唐申自己知道答案。
一个人若太过聪明,坏处就在于思绪转的太快,一不留神便自发地去将事情里里外外剖得清清楚楚,于是很多时候“自欺欺人”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成了奢侈。
唐申清楚、他看得出来,罗谷雨不会被旁人只言片语说动,但对两种人尤其心软。一种是其族人,一种是年纪不大的少年人……而今这个自称宁沛英的少年或许占了两种,所以罗谷雨会为其说话,本该在他意料之中,是必然。
哪怕类似的事情前世他们也经历过,那时候的罗谷雨惯来会听闻他的意见,哪怕想法有出入,从不因此争吵。
或者……只是那时候的他并没有这么在乎,哪怕被拒绝,也不曾放在心上?
尝试缓和眼下气氛,唐申迟疑一下,开口:“罗谷雨……你夜里视野不好,何若我来领路罢?”
话末,他夜中视物如常的眼,看到宁沛英搭在罗谷雨腰间稳固身形的手紧了紧,然后罗谷雨语气稍有些古怪地回答:“……不用。”
莫非这一切,源于那个自称姓宁的少年郎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说了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的瞬间,宁沛英在唐申眼里,已经是死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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