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斩朔风·抱月(1/2)
看罗谷雨笑得闪躲又言辞闪烁,觉得此人心思越发难以揣测,唐申可不想再生什么龃龉至自己闹心伤神,斟酌词语:“你今日……甚是古怪。”
罗谷雨拒不承认:“哪、哪有。”
“你有。”
见亏于过去的经验,近几日唐申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开始重新总结罗谷雨的行止以进行推敲,发现许多与前世有异之处——至于究竟是前世的罗谷雨因年龄境遇不同而与眼前有所不同,还是前世的他看待罗谷雨的态度与现在不同而觉得有异,他实也难以断言。总而言之,他发现罗谷雨可能并不乐于侃然正色,对规行矩步言笑不苟更不感冒,仍有少年心性,欢喜与友嬉闹。
于是唐申尝试着以稍显轻松的语气说道:“若是平日,我一再复言,你又要将我制住不许我动,然后来捂我的口了。”
贸然触碰他人这等事,罗谷雨在族中时可谓从来没有。他向来谨遵教主阿姆之命,不与人过分亲近,时刻保持一教圣子的镇静威严,对心事守口如瓶决不暴露任何弱点。绝不是说他喜欢紧紧绷住不容一丝松懈的姿态,任性自在其实挺好,可唐申之言此刻进入罗谷雨耳中,短短一句,登徒子之态简直跃然于字眼,直如晴天霹雳。
完了,当真被误会是喜欢动手动脚、出门就要喊花姑娘之人了。
想要辩解,偏偏自己确实是这样做了好几次,要解释也没办法解释,罗谷雨只能尴尬地苦笑着摇头。
“当心。”
他们二人身处拥挤街道,唐申见罗谷雨另一侧有人大步匆匆走过,眼见就要同罗谷雨撞上,当即拉了一把,好巧不巧,错过了眼前人脸上的尴尬。
先前来时不曾留意,今于街面上一走,发现城镇之中竟有许多身负刀剑的江湖客,十个擦肩的人里头至少有六个身怀武艺。哪怕不觉得此事与自己有任何关联,唐申习惯性地辨清人潮流向,确定无序以后,再低声与罗谷雨说:“我以为所谓小东至仅是此地传统,如此多江湖人现身,有些异常。”
罗谷雨说:“不一定是来小东至,可能周边有甚么事情发生。”
二人在路旁窃窃私语,人声喧嚣之中有马蹄哒哒如银瓶乍裂,由远及近。一驾马人飞驰而来,口中疾呼“退避退避”,观其身着之轻甲,应是领职于官府。行人忙不迭避向两侧,唐申与罗谷雨亦是,然而街道中并非所有人都躲避得及,尤其是先前于道中打闹的孩童几人。
几个孩童追逐着,嬉笑声太大掩盖了警示声,见到四遭人面露着急不断朝他们招手,这才察觉不妥,回过头来,高头大马已近在眼前!
眼见孩童要遭马蹄,罗谷雨不由地想要上前,被唐申拉住,轻声告之:“不急,看。”
就在下一瞬,人群中十数个江湖客飞身而出,落到这些孩童身侧,欲要将他们救下……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江湖客的人数是孩童的两倍,几乎每一个孩童都分到两个救助者,左右手各自被一人拽着。救助者来自同一方向的还好,尚可一人抱头一人抱脚抬去,来自不同方向的则下意识将孩童往自己来处拉,力力相消,理所当然哪里也没去成,僵在原处。这些人大眼瞪小眼,为对方坏自己好事儿怒目而视,一时间竟争吵起来。
“是我先来的!”
“胡说八道,分明是我先!”
又见驾马人面露轻蔑,一拽缰绳,坐骑高高自这些人头顶跃过,稳稳落地,潇洒扬长而去。
一时间,场中沉寂下来,那些个立在路中央见义勇为的江湖客纷纷对面相觑。也不知是谁先开始,二三息后,被诸多百姓与同道围观着,脸上甚是挂不住,这些人纷纷指责起对方来。
“臭小子,都是你妨碍老子行侠仗义!”
“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分明是你妨碍老娘日行一善!”
吵吵嚷嚷,比快马过路以前还要热闹个几分。
见此状况,罗谷雨忍俊不禁,笑出声的同时,听到旁侧有人同时发笑:“歪日,弄巧成拙,真滴好玩。唉,这些个江湖散侠,也不晓得奢他们什么好。”
循声扭头,见一年纪与他们相仿的男子,头戴竹编斗笠,腰悬长剑而双手抱臂,着一身莺色与白色武服,腰系红带。然他斗笠不似唐申那般将面容遮掩的只剩轮廓,不过个遮阳之物,瞧唐申与罗谷雨望过来,头一抬,便露出一张开朗阳光的面容,笑出一排白齿,拱手道:“二位好呀。”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眉目清朗毫无阴霾,打扮也十分正派,让人一眼便生好感。
于是二人也招呼:“你好。”
莫名搭话,必事出有因,忧心师天徒离开不足一个时辰其扫把星之力还未散去,唐申在罗谷雨开口前发问:“听兄台此言,似乎知晓这些江湖散侠聚集在此的缘故。”
男子没有否认,笑道:“欸,兄台想想这是什么地界,近来又是什么日子?”
唐申略一想,当即明白来龙去脉,默默颔首。旁侧罗谷雨斜睨着他,眼里明晃晃问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半是解释给罗谷雨听,半是回应男子的试探,唐申说:“此属华山地界,又是冬至前后,想是华山六年一届的选贤宴无疑。观阁下衣着,日上花梢莺穿柳带,阁下定是华山高徒——”
“哎哎哎,兄台真是慧眼如炬目光如电小弟佩服!”男子大惊失色,朗声掩过唐申话语,引颈左右观望见无甚人留神,才抬手拉住二人衣袖向后退避到人群外,面露苦意连连拱手,“求兄台细声!求兄台细声!要给散侠们发现,一人一爪,额要被活活撕碎去!”
见唐申对答如流,还一眼看出了自己身上华山式服,加上通身鹤立鸡群的气势,绝非小家小户出身。男子正色,捏了个代表华山的双白鹤诀,说道:“在下华子须,华山嫡系门徒,远远就见二位风姿出众不似凡客,所以出声跟两位攀谈,望二位莫要介意额这贸然搭讪。”
闻这青年男子说话口音有趣、言语也有趣,又自报了家门解释来意不像居心叵测者,罗谷雨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甚么是选贤宴?”
“这位兄台穿着似是外域人士,不知选贤宴在情理之中,且容华某为兄台解释。”华子须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食指比划了一个十字,“额华山每六年,冬至前后便会举办一次选贤宴,对江湖散侠中的有志之士开放十个名额,令其有机会在华山门下学习,或成为华山下院的执事。”
“叻些人是为叻选贤宴来?”想了想,罗谷雨有些明白了,“他们古古怪怪争着做好事呢举止,也是因为这个?”
华子须笑道:“既然是选贤宴,侠义为上,武艺反是其次。故此选贤宴共有两项考核,其一是选贤宴当日摆下武擂,看八仙过海谁人神通登顶,其二便是让额们这些弟子下山,在选贤宴前后到华山境内各个城镇里,暗中观察前来参加选贤宴的散侠里是否有德艺双馨之辈。说来惭愧,祖师爷设下两重考核的本意在于纳贤,可这么些年过去,散侠们也琢磨过味道来,投机取巧之辈日益增多啊!”
说着,三人看向街道中的混乱。
争吵越发激烈,不少江湖散客面红耳赤,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眼见得下一刻就要抽出兵刃。
见状,华子须连忙捏着嗓子,运起内力大喊一句:“千万别动手!要是被华山弟子瞧见了,可是要上黑名单啊!”
此话如冷水浇头,江湖散客们一听,生怕这“好事”没做成反被记一笔,只好作罢,放下一连串“你等着来日我做了华山门徒定给你好看”的狠话,悻悻地散了。
人世百态,真真有趣至极。
看这些人削尖了脑袋无所,不用其极似的想要加入华山,罗谷雨好奇:“那他们加入华山,有甚么好处?”
闻言一愣,华子须摸了摸后脑勺:“不怕二位笑话,额一年也下不到一次山的,要问我为何散侠们趋之若鹜……额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着重新汇入人群中的散侠,华子须叹气:“实话讲,习武讲究悟性与天分,有悟性有天分却被埋没的明珠,实在不多。纵使有,他们大多数的不是早已错过最好的年纪,便是修习太多杂学致内力不纯。唉,六年前额也曾跟随额师傅下山参与选贤宴,虽然还小,六年来目睹当初入选的人的种种……武功真正有所精进者不多,不甘当外院执事离开的也有,看眼前盛况烈火烹油那般,其实也不知道到底为嘛。”
罗谷雨还想再问,感觉唐申轻轻碰了他手臂一下,当即会意,不刨根问底。
摇头甩去烦思,华子须恢复笑颜,问:“还没问二位兄台姓名,打阿哒来?”
唐申说:“我姓雷,他姓罗。”
“原来是雷兄与罗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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