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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斩朔风·夜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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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子须与罗谷雨二人萍水相逢,因唐申缘故在坐在一桌,彼时都没想到最后会斗起酒来。二人推杯换盏,一人说着陕地方言官话,一人说着南疆方言官话,连蒙带猜不亦乐乎。

摇着头,唐申出门净手顺带透气,往回走时,偶见一莺衣少年步入饭馆来,左顾右盼似在寻什么,片刻无果又步向柜台预备询问。于是他略凝声,传至少年耳中,说:“可是华兄那处来寻。”

少年循声望见唐申直视着他,便知传声者为何人,远远朝唐申抱拳后才走至人跟前,客气询道:“见过这位兄台,兄台可是知晓我六师兄身在何处?”

“请随我来。”

唐申没有过多解释,带少年往雅间走,推开门,发现他离开短短半刻钟不到,饭桌上二人向掌柜追加的第四坛酒也喝光了。

这二人喝的面泛酡红,雅间中酒气弥漫,得亏酒确实是好酒,酒香袭人,才将二人与路边酒鬼区别。华子须正扶着桌面半起身,边笑边说着:“……罗兄好酒量!额这就管掌柜的再要两坛子酒来,喝到尽兴为止,不醉不归!”

赶在罗谷雨说出不醉不归前,唐申到罗谷雨身侧按住其肩膀制止这人答应,对华子须道:“华兄,来日方长,不急一时。回来时偶遇一人,当是你同门,或有事寻你。”

“哦?”适时门外少年步入来,华子须看了眼,“原来是奕轩啊,有什么事,说吧?”

开口前少年先是颇显为难地看向唐申与罗谷雨,顿了顿,不见华子须有任何表示,知道此二个陌生人并非他能置喙的,便明言道:“六师兄,出事了。半个时辰前,前来参加选贤宴的散侠们起了争端,越闹越大,不知是否有有心人引导,竟是传出许多我华山办选贤宴不安好心的谣言来。十数散侠激愤,四处游说其他散侠联名,意图威胁我华山将本次选贤宴夺冠十人全部纳入亲传弟子。”

“谣言传的是什么?”

“有说我等办宴,看似慈悲,其实是假慈悲,为了看散侠作猴戏争夺无关紧要的执事之位。有说我等高高在上不拿他们当回事,他们争的头破血流夺冠并不会得到实际奖励,我等一句话就能消弭他们所有努力。还有说我等暗兴龌蹉之事,说每届选贤宴被选中之人都是我等替罪羊的后备,要不就是暗中被我等派去办见不得人的勾当……”

“岂有此理。”华子须面色骤冷,但未有愤怒之态,而是镇定地详问事情,“这些肇事者可都抓起来了?”

华山弟子奕轩颔首:“是,已经都抓起来了,只是他们不断叫嚣着我华山不仁,要见六师兄您当面分辩。”

“哼,好,如此额就去见他们,看他们怎么跟额分辩。”

话罢,华子须脸上寒霜冰消雪融,把手一摊,转过来对唐申与罗谷雨说:“唉,二位看这事闹的……让二位见笑了。”

唐申回道:“既然是要事,华兄无需顾及我二人,速去处理罢。”

“罗兄,额今日恐怕无法陪你一醉方休了,改日再见,定赔礼谢罪。”拱手分别对二人一礼,华子须眼中满怀歉意,语气与姿态却无端中正起来,多了两分疏离,“雷大公子,不知您二位预备在此地游玩几日?若归赣章,还请代子须向雷舵主问安。”

“我二人明日便启程离去,有事在身不便随华兄拜华山山门,也请华兄代雷某向秋掌门问安。”

“好,雷大公子与罗兄止步勿送,来日再会。”

“来日再会。”

说话仍清楚,华子须起身走了二步有些踉跄,门下师弟连忙来搀,二人很快离去,没入饭馆楼外缤纷彩灯之间。

将房门阖上,回头见罗谷雨双手抱臂靠在窗旁目送华子须,唐申走过去,压下心底冒出来的排外情绪,作寻常态问:“你很在意他?”

“不能嗦很在意。”罗谷雨侧过身,由肩膀靠着窗变成背靠窗,正面面向唐申,侧脸对着楼外夜色,“他白天呢时候,虽然有点探听呢意思,给我感觉蛮开朗随和又有趣一人。同我们喝酒时候,又小心,又热情,有忌惮呢感觉。他师弟来后,不晓得怎么叻,就完全变个人似,说呢话也……嗯……”

“你是想说,他的态度与话语变换了数次。”

“嗯。”

“因身不由己。”靠着另一侧窗,唐申淡淡扫了眼人流,道,“他白日初与你我谈话时,那开朗有趣的才是华子须。因他不知你我是何人,不觉得你我会认出他是何人,江湖之大相逢甚难,难有人记住每一个搭话之人的言语,所以他不必思虑太多。而后他猜出我是雷越,我亦看出他是何人,此时此刻我与他代表的便是霹雳堂与华山,他自然要热情,却也得小心言辞,忌惮我所代表的势力。最后当他当着他的同门与你我谈话之时,华子须不再是华子须,而是华山派六师兄,此处掌事人。”

罗谷雨一点就透,领悟了其中含义,又问:“哩之前同我表示呢,自罚三杯里头的门道,又是甚么?”

颔首,唐申解释道:“你来日……若在中原行走,当会时常在饭桌酒席上听闻罚酒之说法。若此人是东道主,他自罚一杯是为展现请客的诚意,亦有向客人证明酒中无毒的意思。自罚二杯,是为他认为自身所作某事有不妥之处,为此道歉。自罚第三杯,则是对客人态度的刺探。若此人是客,自罚第一杯是认识到自身不当举止为此道歉,第二杯是为扰了主人家以及其他客人的兴致道歉,第三杯则代表承诺此后不再犯。无论前者后者,第三杯若饮下,万般不是就此抹过不再提。”

“所以他开口自罚三杯,是为了看我们有没有,因为他还不晓得我们是谁呢时候呢唐突打探,而心有疙瘩?”

“对。”

“所以哩在他喝下第一杯后,就把他制止,意思是哩觉得他之前所做,没有不妥。”

“不错,他身为东道主,在选贤宴特殊时期谨慎些,并无错处。”想了想,虽觉得以罗谷雨悟性自己没必要叨言,唐申还是尽力提点,“若双方身份对等,无论是非对错,不当令敬酒者行第三杯。如非身份相距悬殊,来自长辈的第三杯罚酒,也不当受。”

“江湖规矩有趣,也同哩说呢一样,很多身不由己。”罗谷雨叹了口气,“华子须白日可怜散侠,现在又因散侠闹事得去处置,心里不知甚么滋味。这些闹事呢散侠,不知道是不是受谁命令,也身不由己。”

唐申缓缓摇头:“华子须说,他不知散侠削尖脑袋为华山座下前驱是为何,实则世间万事万物,都逃不脱念与欲。华子须太过年轻,鲜少涉世俗也未经历过真正的风浪,如此他才会执着于自身看不透而去可怜散侠。然这可怜来的快去得也快,因他企图以一颗华山精雕细琢的玲珑心,去猜旁人鞋底泥巴是否会痛。”

这话本是金玉良言,偏听起来有哪里不太对,罗谷雨疑惑:“哩也不大吧?比我大几岁?”

一时语快,唐申赶紧补救:“我应比你大二到三岁……主要是,我时常行走,不同他清修于华山之巅,看的东西不尽相同。”

清咳一声,暗责自己不留心,唐申别开视线,继续道:“江湖本是水,有风便起浪,身后世家门派是舟,自身作桨,人心指南。若觉身不由己,或是舟大而一桨不足以掌其向,或是舟漏而桨无能去渡,又或指南有误撞上山岸。”

听眼前人说着与年轻外貌不太相符的感慨,感慨里似乎暗示着已孤身在无人知晓处遍历刀风剑雨。罗谷雨于夜中一半视野模糊而生的朦胧间望着唐申,好似自这眉眼里窥探到了神秘冰山的一角,分明只是冰山一角,已埋葬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过去。

罗谷雨不由地说:“哩武功好,雷阿伯也心疼哩,这么说,没得身不由己呢时候吧。”

“我如何敢想成为那样无忧无虑的人?”唐申无奈,背起手面向窗户,仰望夜空明月,低语,“我呀,此一生便活在身不由己当中,所能做的,无非是忻幸相迎。”

未知的神秘激起了苗人血脉之中的骁勇,罗谷雨当即想开口询问。

又觉得自己不应当问。

因为他不想提及的过去,唐申从来未有追问。

小片刻安静后,唐申回过头,看相隔一臂处罗谷雨面色醺然,呼吸中带着杜康酒的酒香,直直盯着他仿佛昏昏欲睡般地发呆,于是说:“你喝醉了,不若回去歇息。”

“我没醉。”被从沉思中唤醒,罗谷雨正是酒饱饭足预备四处走走,说,“说好去瞧小东至?”

唐申如何信?

这饭馆中的酒一坛足有两斤,罗谷雨与华子须分饮四坛,每人平均下来是四斤,加上华山弟子身份在此地用俗话讲相当于土皇帝,饭馆万不敢掺水,思来都是至纯的、才开泥封的酒。君不见华子须行止内气沉稳修为不低,适才出去时都略有趔趄,回后必要服食行醒酒丸,罗谷雨并无内力加持于身,待得后劲上来,焉能不醉?

唐申不知道的是,蛊师非但与本命蛊性命相连,状态亦相连。换而言之,本命蛊是虫,比人要来的易醉太多,醉了又会反过来影响宿主,导致蛊师们比普通人更容易饮醉。但罗谷雨体质十分不同,他生来便十分擅长饮酒,自幼于庆典节日上未尝一醉,虽苗疆的酒没有中原北方的酒烈,他眼下不过因为不习惯而面露醺色,人确实很清醒。

深知喝醉的人不会承认自己醉,并不想争辩,唐申说:“好罢,去瞧瞧。”

华子须已付清账单,二人径直离去,来到街面。

许是因适才华山所提及之事,街面上行走的散侠肉眼可见的比一个时辰前少了许多,大都是百姓。百姓对城中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三五成群漫步,多是年轻人又不限年轻人,也有年轻夫妻带着孩子重温昔年甜蜜。偶见男女并行或独处,他含羞她带怯,郎情妾意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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