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斩朔风·波烟(1/2)
天明,唐申正与罗谷雨于客栈大堂用朝馔,华子须带着昨日寻他的师弟一齐现身客栈。
门派式服总是大同小异,华子须衣着未改,但酒气已散,显然是清理过方才前来。他神色沉静,眼神略有疲惫,令他师弟在门外等候,只身到二人桌前,目光扫过他们携带的行囊,道:“二位晨安,这是准备要离去了吗?”
罗谷雨正在嗦面不好回答,唐申放下条箸饮茶清口,方才回道:“正是,华兄请坐,可曾用朝食?”
“多谢,不必了。”摆摆手,华子须撩起衣摆坐下,也不打哈哈,直言,“清晨叨扰,是为昨日扫了二位宴饮之兴,特来解释。”
听出话中有话,与罗谷雨对视一眼,唐申抬手斟茶一杯递去,道:“华兄请讲。”
华子须接过茶,一口饮尽,放下茶杯,目光如电扫过四周以确认并无可疑之人探看此处,略微倾身,压低声音:“昨日散侠之乱,被擒下之人无不说事发突然,他们听此言之凿凿,未有多想,信以为真。可这流言虽一传十十传百,他们之中也无人知晓源头在何处,额觉得此事蹊跷,绝非偶然,背后必有人推波助澜。”
“华兄可有证据。”
华子须叹气:“正是苦于没有证据,才想要雷大公子指点一二。”
听至此,罗谷雨有了想法,开口前,又觉得华子须是在询问唐申意见自己插嘴是不是不太好,向唐申投去询问目光。华子须察觉到两人眉来眼去……不是,是目光交流,便道:“罗兄若有想法,大可直言。”
既然华子须愿意听,唐申没有阻拦的道理,对罗谷雨微微点头,罗谷雨则说:“哩们这个选贤宴呢暗中观察,不止哩一个吧?”
略微捋了捋话序,华子须思忖一刹,以手指沾杯底残余茶水,于桌面上简单画出华山,再在东南处点上一点代表自己所在,如实相告:“自然不是,选贤宴的暗查以华山山门为中心,方圆百里城镇都囊括于其中。如额这般的亲传弟子另有二十二人,包括额在内,分别分布在二十三座与华山临近的城镇当中。”
“昨夜之前,哩有听说别呢弟子看管地方,出事情吗?”
“并无。”华子须摇头,“额妄自揣测罗兄之意,可是暗指是同门做的手脚?华某觉得这个猜测合理,却不合情……华某无惧与二位明言,某常年清修于华山山巅,营苟诸事并不参与,掌门之位断不会轮至额身。额师兄弟之间虽不敢说毫无嫌隙,大是大非上还是拎得清,六年一回的选贤宴事关华山声名,不至于冒险。”
微微一勾唇,唐申不置可否,道:“华兄是难得的清醒人。”
同样露出耐人寻味的笑,罗谷雨二问:“别人都没得事,那些作乱人,为甚选哩?”
“这……若是有所预谋,而非偶然,必因华某与其他师兄弟有所不同。”华子须边思索,边道,“华某另外二十二位师兄弟这些年在外游历,多少有些声名……莫非正因为华某常年清修,才让有心人觉得某身上有可乘之机?可是华某潜修之事并非秘密,随便寻一散侠都对此清楚,一时间也无法排查呀。”
见华子须不相信有内鬼作乱,罗谷雨无话可说,暗地对唐申耸肩,表示自己已陈述自己的想法。
趁华子须沉思未注意,唐申挪转摆在桌面上的手,悄悄拍了拍罗谷雨手背以示安慰,而后道:“既然华兄信任雷某,愿意听取雷某意见,我有一事相问,不知华兄是否愿意如实回答。”
“雷大公子请说。”华子须抱拳,眼中疲惫之色更重,再次叹息,“不怕雷大公子与罗兄笑话,额没什么朋友,相熟的师弟师妹都是跟额一样不太理俗事的人……要不是昨晚,额都不晓得回过头来,身边竟会连一个能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想到昨夜雷大公子一眼辨出额正身,华某这才斗胆,向雷大公子请教。”
“华兄太过客气了,二十八家从来同气连枝,此点小忙,雷某安有不帮之理。”唐申说,“雷某的问题是,华兄如此风声鹤唳,是否有其他原因?”
华子须一愣,明白唐申言下之意是他因为散侠作乱一事有点小题大做,回道:“额也知晓,每年选贤宴都会有种种流言肆虐,可多年来如昨夜那般诡谲之事,还是头一回。华某也希望这是额草木皆兵,可实不相瞒,额嗅到了一丝针对华山的味道。”
看着人眼神清明,神情并无遮掩闪躲,唐申知道他没有撒谎:“华兄其实无需过于着急,可想想,华兄师弟昨夜所言,散侠作乱提出的要求是何?”
华子须道:“要求……他们要求颇为荒唐,想要额华山将本次选贤宴夺冠十人,全部纳入亲传弟子。”
颔首,唐申以指尖请敲桌面:“华兄,图穷匕见。不论是何人拿着图,以何种方式展开图,重要的只有最终取出的匕首。你大可以静观其变,又或假意顺他们所愿,请君入瓮后再顺藤摸瓜。若这些人真敢入华山山门成为华山弟子,莫非还能违背师门、或者不听从你华山六师兄的言语不成?待弄清楚原由,将事情来去公布江湖再将他们逐出门去,如此便可。”
面露犹豫,华子须于心不忍:“可是……他们终究是选贤宴上得选之人,额等答应了又反悔,岂不是……失信于人?”
此人心肠,听得罗谷雨连连摇头:“哩想的不对,选贤宴,是出于哩华山愿意帮助他们呢好心,不是哩欠他们甚么。”
“罗兄之语,乃金玉良言,惊醒我这个梦中人。”眼中闪过坚毅,华子须再对两人拱手,郑重道,“二位兄台今日之恩,华某铭记在心,来日必报!华某尚有事在身,不多烦扰,祝二位此程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话毕起身,对二人躬腰作谢,华子须迈步离去。
觉替人出谋划策十分有趣,罗谷雨翘起脚,怡然自得地呷了口茶。只是喝着喝着,他忽然回过味来,看向唐申,疑声问道:“等等,他怀疑我们?”
轻轻颔首,唐申淡然道:“我们现身之日,恰好是散侠生乱之时,他理所当然应该怀疑。”
想想确实如此,旁人也有旁人的难处与思量,换做是谁,恐怕都忍不住怀疑。
埋头继续嗦面,将最后的面汤喝罢,放下碗,左思右想,罗谷雨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他呢怀疑没有依据,也不想我们有为难他呢必要?不管哪样,申,哩看出他怀疑我们,还给他建议?”
将最后一块甑糕夹进罗谷雨碗里,唐申温言解释:“怀疑归怀疑,正是因为不愿相信,他才会一早前来求证。他与我们萍水相逢,虽抱有怀疑,态度依然诚恳,已是难得,何妨提点呢。”
“哩是人太好。”
险些失笑,唐申摇头。
饭后收拾妥当,二人出发前往栎阳。
这回往栎阳并非出于任务,也非寻访某人。罗谷雨已取到宁承安留下的手札,在通读且理解其中所言人事物以前,没有确切目标,因此随唐申行事。而唐申之所以前往栎阳,自然是因为……秦地栎阳,是聚星商会所在。
放了这么久的鱼竿,是时候提上一提了。
二人一走便是一日有余。
俯瞰中原大地,与近乎比邻的都城相比,栎阳地广人稀,与繁华一词可以说相去甚远。栎阳仍维系着上溯已有数百年旧朝旧制,青灰的城墙肃穆,城门厚重,楼与楼间街道平坦宽阔,放眼望去无一丝亮色。
天气越发干寒,北风烈烈。
踩着夕阳余晖驾马入城,城中景也萧萧,行人寥寥。自一片至高不过两层的低矮屋檐间,遥遥见城中两座重檐攒尖顶的高楼,一左一右相互辉映,夕阳落在它们正中。二人举目看了片刻,顺着街道前行,绕开客栈以及繁华地段步入民居,仔细留意并无人尾巴跟随,而后敲开一户人家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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